“啊呜!”
“啊哦!”
“你听听,这又开始了。”一个打从绘绿院子附近路过的丫环跟另外一个丫环咬着耳朵,“听说打从大小姐的墙院刀塔时开始,天天都是这个样子,每天都有惨叫声传出来,还跟变戏法似的,一天一个花样,你说大小姐这都在干什么呢?”
“嘘!没听说过吗,人无癖无以为交,大小姐就是有点喜欢唱歌的个人爱好,歌喉不大好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别乱说。”
“山叔叮嘱大家伙儿,路过要绕道走,今天就是没听山叔的话,不然也不至于受到这样的惊吓。”那两个丫环追悔莫及,逃也似的飞快跑走了,还顺便带走了以讹传讹的绯闻。
那些嚎叫和惨叫呢,其实都来自于同一个人,出自缪饶之口。她被绘绿打出了花样,在复原受伤又复原再受伤,这个周而复始的过程中,体内的灵气得到了更为灵活的运转,筋骨也在每一次的破损修复中更加坚韧,更具备了抵抗伤害的能力。
所以,她好心的不能让绘绿一个人孤单,绘绿打出了新鲜花样,她也就顺便惨叫出了新鲜花样。有时候绘绿甚至没心情陪她玩了,下手不大重,不大疼的时候,缪饶都能配合着学几声猪叫。没曾想,在七星塔成就了绘绿的“歌喉”了。
“我这个挨打的都没咋样呢,你怎么先喘上了,再来啊。”缪饶浑身上下已经青黑一片,没两块好地儿了,虽然能忍着疼痛,可黑魔鬼这个名号毕竟不是叫着玩的,肌肉坏死到一定程度,就该真的死亡了,这其实也到了缪饶的极限,只是最后的倔强和不甘心,让她在承受了已经九招的情况下不肯认输。
“你……”绘绿活了几十年,见过形形色色多少人,手上沾染过的鲜血连她自己都算不清了,此时看着眼前矮小的缪饶,分明已经脚步虚浮发软,还要直挺挺地站着,分明连衣服带肉都不成形了,还要坚定地叫嚷着“再来”二字,连绘绿都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黑魔鬼绝对不只是一个吓唬人的名字,你完全可以明天再来。而今天,你可能抗的住疼,可能也不知道疼,但你身体……却不一定受得住我这最后一鞭。你要一意孤行,运气太差见了阎王,我也不会可怜你。”绘绿最后提醒道。
“再来啊!”缪饶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她不傻,当然也知道明天再来也未到规定的时间期限,可她就是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超越了这个极限之后到底是进益了,发觉潜能了,还是一命呜呼了。
她就是不甘心今天能做到的事情,非要推脱到明天去完成,她不甘心这样痛的事还要多经受一天。她就是不愿意把时间全部留给明天的等待,更不愿意在机会准备好的时候,她却没有准备好。她已经晚了多年才开始修炼,在有条件的情况之下,为什么还要多拖延一天?
“你会死!”绘绿肯定地说道。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缪饶一字一顿地喊出来,眼神毫不不迟疑,更大声吼道:“再来!”
“好!”绘绿握紧了鞭子,在地上响鞭三下,将大半的力量和灵气都灌注在右手上,手臂全力一挥,笔直地朝缪饶重重抽打而去。鞭子光速飞过,速度带动空气呜呜咽咽作响,形成的风声都呼呼啦啦不停,风声还未停,鞭子已落。
鞭身抽打在缪饶的身上,只听“咔”的一声,刹那缪饶的脊骨应声而断,没有主心骨的支撑,她如无骨的蚕一样摊成地上的一团。她或许已经感受不到鞭子的抽打疼痛,可脊骨的断裂却让她连牙缝都冒着冷气,浑身都抽搐泛冷,有数万根银针扎进了血脉之中一般,钻心且煎熬,面目早已扭曲到狰狞不可视。
而这时,脊骨已经被黑魔鬼侵蚀的黑如炭,连靠近脊骨的五脏六腑也在慢慢被侵蚀,一点一点被黑化着。就在这个过程中,鞭尾在空中抡过了一圈,死死地扫在了缪饶的脸上,抽打到了缪饶的头部,顿时,缪饶的整个脑袋都是黑炭,感觉只要碰一下,她就会随风化去。而她眼下一黑,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满脸黑的情况下依旧半晌都翻不出黑眼珠子。
这不仅超过了缪饶的极限的临界点,甚至超出了她生命承受的临界点,她现在跟死亡只差一根头发丝儿的距离了。
缪饶什么都看不见了,脑子一团浆糊,晃荡又晃荡不动的无力和痛苦感席卷而来。她神识也不清了,只剩下最后的一点执念,好像只有说出来才能瞑目似的,她瘫在地上嘴唇动了动,几不可闻,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翻着白眼一动不动了。
“……”绘绿额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她自己都震惊了,回想起来,不适用任何保护手段不反抗,能在她手上挨过十鞭的人,好像从来都没有过,缪饶还是第一人。她会望自己握着鞭子的手,手心竟然全是汗。
不到半月啊,缪饶竟然在她手上挨了整整十鞭。绘绿出的手,她自己知道,她的一鞭根本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鞭,鞭身鞭尾抽鞭挥鞭,她都极尽利用,算上四鞭也不为过,可缪饶就是这么着都生生抗了下来。
缪饶的忍耐和坚韧,都远远超出了绘绿的预料。
最让绘绿心绪久久不能平静的,是缪饶最后昏死过去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这赌我打赢了。”
“我根本就没答应和你赌,是什么让你如此奋不顾身?”绘绿闭着眼,昂着头对着太阳,内心翻天覆地,波涛卷起了几万丈,嘴角都在微微颤抖着。这样的人,这样心性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她的朋友,只会变成最强大的敌人,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该走上前去加上最后一击,可是她走上前去,加上的却是七星塔的秘药。
而这个动作,绘绿自己都不能理解,可是她却没有控制住手上救下缪饶的动作。
“呼!”绘绿做了一个深呼吸,半晌才将不宁的心神调整过来,她守到缪饶吸收了秘药,身上的墨黑慢慢退去时,她才给缪饶重新接了脊骨,然后叫了丫环抬走。
吩咐完毕,绘绿看着缪饶没抬走的身影,幽幽的说道:“缪饶,我决不能看着你活着然后跟我作对,但也不能就这么死。你很对我胃口,我可以多点耐心,等你有与我一战之力时,我要你奋力抵抗之后仍然轻而易举地死在我的手上。”
“这,才是最有意思的游戏!哈哈!”绘绿突然发狂一样,笑的前仰后合,听的院内的贴身丫环战战兢兢,几度恨不得赴死。绘绿知道院内有人,又说:“去,叫上七星塔最好的大夫给她治,别落下了后遗症,影响了她唐家演武。”
“是。”那丫环是滚爬着逃出去的。
缪饶是在几天之后泡在灵泉中醒来的,这几天的时间不是伤重恢复的时间,是肉体过劳休息的时间,说白了,当天当场秘药一下去,她就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是连续挨打的疲累使她本能地拉通了睡了几天。
一觉醒来,缪饶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软趴趴地趴在灵泉的池边,眨巴这嘴,惺忪着眼,无辜呆萌的像个小松鼠,分不清今夕何夕,更美弄明白东南西北。
“缪小姐你醒啦,大小姐猜的果然没错,她叫过去有话要说。”又是那个小橙丫环,捧着一套衣裙进来。缪饶只睁开了半只眼睛瞄了一眼,又懒懒地趴着不动弹了,心想着这小橙也不知道怎么抵抗的“心魔”,居然这不吐白沫吓人,好了。
小橙自顾把衣裙放在池边,回顾左右无人,兴冲冲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从大小姐的黑魔鬼底下逃生?我听山叔说,你们还打赌了,赌了什么?大小姐可从来都不和人打赌的,她说她最讨厌输了,所以只和死人打赌。”
“哗啦!”一声,缪饶“腾”地就从池中站起,回忆一幕幕全部导流而入脑海,她赶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脊背,那一截骨头好端端还在自己身上,又忙在周身查看一圈,居然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有断脚。
低头这一看,惊叫一声,脚下的池水时而幽绿,时而乳白,泛着柔和的光,脚下有一股暖意不断地升起,在她的体内循环。缪饶心知肚明,这水价值不凡,等级不凡,贪婪的目光盯着一眨不眨,吞咽着口水,问道:“这是什么?”
“灵泉啊,你不知道?”小橙见缪饶愣愣的摇头,是真不知道,她又说:“此为阴阳泉,一黑一白,据说有调和阴阳两种属性功法和灵气的功效,在赤澜大陆十大灵泉中排名第七,但是后来遭恶人破坏,补救回来之后泉水就变成了一绿一白,功效大大降低,远不能排在十大名泉之内,但因为泉眼也破坏了,再不能出泉,因为可惜所以给了个第十的名号。虽然灵泉远不如前,愈合你一身伤势还是绰绰有余的。”
“灵泉?”
“可不是吗,仅剩下的阴阳泉都在这儿了,简直连城,一般人想求一滴倒在浴桶中去除杂质,提高体质,送大小姐什么的都有,可他们哪有这个荣幸?也就缪小姐你运气好,正好修炼的水系功法,本就属阴,功效加倍不说,还泡了整个灵泉池,一滴水都没兑。瞧瞧你身上的伤,好的多利索,连个一个疤都没留下,皮肤也白里透红,好的没话说,都灵泉的功劳。对了,山叔让我叮嘱你,一会儿见了大小姐,可别随意挑衅了,否则灵泉也救不了你。”
小橙叽叽喳喳个没完,也就最后一句插播了她特意前来的目的。
提高体质?缪饶捕捉到了这个重要信息,立马闭眼内视,果然,断裂的筋骨不仅完全愈合,并且达到了现目前柔韧的饱满程度。修为上,她练气五层得到了最强的巩固,且灵气充沛至每一个细胞,也达到的饱满,她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灵气体啊!
现在只需要最后再临门一脚,她随时随地都可以突破到练气六层。
没想到,泡了几天的灵泉比她吐纳了大半年都夸张,要早知道灵泉功效如此温补,打死她都不去绘绿手下讨打,想方设法泡个灵泉不就完了。
“啊!暴殄天物啊!”缪饶突然一下扑在池边,嘀咕道:“这也太乱花钱了吧,一个池子都是玉石做的,钱太多扶贫啊,扶我啊。”她咬着池边上的玉石不放。
小橙捂嘴一笑,“灵物极是脆弱,灵气本就难以保留,凡物碰了也就糟蹋了,玉石天然有灵,以玉石储备再好不过。”
“哦。”缪饶忙不迭点着头,难怪采药的要用玉盒,风亦送灵液要用玉瓶,装个灵泉还得用玉石砌游泳池。呵,修道人就是矫情。她三两下换上新衣,“走吧,不是你们大小姐要见我吗?”
小橙将缪饶领到了七星塔的侧门,侧门正对着一条肮脏杂乱的巷子,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居民区,根本看不出有一点异样,更不看出这是七星塔的侧门。
门口只有一人一马,那人却不是绘绿,是花缕。
“怎么是你,你们大小姐呢?”缪饶问道。
花缕摆摆手,让小橙退下,他牵着马抚顺了马背上的毛,说道:“你都要走了,我能不勉为其难抽空来送送你吗,你居然还不高兴。”
“我谢谢你的勉为其难了。”缪饶假意拱拱手,一说完,两人都笑了。
花缕从怀中摸出一袋灵石递上,又说:“大小姐说跟她打赌的人都死了,更何况她还输了,要是见了你肯定控制不住要杀了你,所以就不来了。她答应你的要求我都给你准备了,这是灵石,够你路上用的了。”
“那坐骑呢,就这匹马,怎么不是飞剑仙鹤那种拉风的?”缪饶笑问。
“你修为不够,既不会御剑,又不会控兽,送你那些你也用不了,骑马是最合算的。别看这马简单,它是角马,外形跟普通马没什么区别,却是吃灵草长大的,脚程不错,肯定能在五月前赶到锦州。”
花缕认识缪饶没多久,但相识甚欢,临别也有一丝不舍,又不愿做小女儿之态,便拍拍缪饶的肩膀大方地告别道:“我去你个皮卡丘。”
“喂,你干嘛骂人啊?”缪饶瞬间跳脚。
“什么?不是你说的这是夸奖跑人跑的快吗,我希望你早日赶到锦州也有错?哦,这原来是骂人的话?”花缕也跳脚了。
“啊……额……嗯。”连续三个断断续续的语气词,充分展现了此时缪饶内心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壮阔画面,然后抢过花缕手中的缰绳,来不及告别便仓促翻身上马,在花缕的追骂声中扬鞭而去,只在心里说道:再见了,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