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使然,景予和缪饶超额过关了。
即便魏峰不大相信自己的双眼,刚放下的狠话转头就被打脸,心不甘情不愿,还不得不打开流合谷的传送门,把两人送出去。临走之前,还得称职地嘱咐一句,“第二场考核之前,你们先去休息吧,别忘了午时之后到演武场集合。”
少了两个人,绳索上反而热闹了。雾兽视力不好,听力很强,被笛音一刺激,不仅没有被驭兽的少年驯服,反而表现出了这个族群前所未有的团结,和一致顽强抵御外敌的决心。
本来只蛰伏在绳索后半段的雾兽,现在都因为驭兽的不和谐笛音,全部都向前半段跃去,不过小半会儿,就铺满了整个雾海,密密麻麻的尖嘴,一致对准着绳索上的人,交叠着跃起又刺下,没有停歇。
那少年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忙收回长笛,可为时已晚,雾兽这个族群已经被激怒,不只是先前恶作剧一样玩闹一番百能了事的了。数百只雾兽前赴后继地跃起,又不约而同地瞄准了绳索上唯一的人,排着队向他刺去。
他修为不高,本就是在铁人三项第一项时,就是跟在最后一波人群中随时面临淘汰者之一,要不是河滩上镜花蛇的巧合,只怕他到考核结束都没爬上山崖的机会。眼下,驭兽笛音不起作用了,他根本无法应付一个雾兽族群。
不出几个眨眼的功夫,少年满身都是伤口,站稳都是勉强了,还要兼顾雾兽的攻击,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忍着痛,一边狼狈艰难地躲闪,一边高喊道:“救命啊!”
恰是时,冲上三道影子,先是唐柔一个飞身跃起,落在了山崖上,紧跟着柳萧和缪芙蕖也跳了出来。
“救命啊!”少年一看有人上了山崖,如获新生,扯着嗓子大声祈求。然而三个意见不合的人,此时难得的不见商量却想法一致,都是冷笑着看着绳索上的人。
唐柔手霜抱臂,看着血淋淋惨不忍睹的少年,依然面无表情,默然说道:“你在山崖上操控镜花蛇攻击我们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求我们的时候?你不是要为魏师兄筛选一部分人吗,我看你此刻做的就挺好,我何必再多此一举?”
“唐小姐……”少年虚弱的声音刚起,一只雾兽的尖嘴就瞄准了他刺下,他急忙一个闪身,就自动送到了另外一只雾兽的嘴下,小腿被戳了一个大洞,鲜血滋啦滋啦地往外冒,疼的他呼天喊地。
“嘶!”柳萧看着都觉得疼,倒抽着冷气,试探性问道:“我们是不是该……”
“是活该!”缪芙蕖跟着看热闹,她现在是公认的唐柔一派,唐柔反对的,她也坚决反对。
山崖上传来“轰”的一声,惊了大家一跳,紧跟着就见是王晖跳了出来。他跟山顶上的三个人不一样,要么是小聪明,要么是大智慧,只有他真的是靠双手上来的。不过,他一上来,攀爬山崖立马容易多了,都变成了主力军,只在顷刻之间,接二连三的就有人爬了上来,还跟王晖道谢。
一时之间,小小的山顶,显得拥挤了不少。
“胖子,你都干什么了?”柳萧瞪着王晖,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没想到,一着急就这样了。”王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山崖边上新涌现的人,“我只是想证明只要有拳头就够了,然后强行在山崖上击打出一个坑,连成一条上崖的路,然后有了着力点就能方便攀爬……谁晓得不仅方便了攀爬,还方便后头所有的人。”
王晖舔舔干燥的嘴唇,后悔的无以言表,对于亲手制造出的诸多竞争对手,苦不堪言。而大家敌视的眼神根本躲都躲不掉,只能埋着头,强行岔开话题,指着绳索上的人,问道:“那又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听我的。”唐柔站出来,阻止所有想要过绳索的人,不慌不忙地说道:“单只的雾兽好对付,但放眼望去,不下百只,显然是一个族群,且在绳索上不便于战斗,对我们不利。我有一个主意,就让他……”唐柔指着驭兽少年,嘴角一勾,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惹怒了雾兽,那就让他当那个诱饵吧。等他掉下去熄了雾兽的怒火,我们再过绳索也不迟。”
经过了铁人三项之中的前两项,大家都筋疲力尽,确实没有与众多的雾兽一战的想法了。哪怕是绳索上不时传来悲惨的呼救声,但相比起唐柔以唐家的名义给出的威慑,还有攀爬山崖时因为镜花蛇而存下的积怨,大家更愿意视若无睹,保存体力,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管闲事。
雾兽跃起俯冲,从未间断,少年脚下不稳,一个不慎从绳索上滑下,仅仅两只手还抓着绳索不放,忍受着雾兽的攻击,拼命地抬起双腿,想要从绳索下翻上去,奈何体力告罄,根本无能无力了。
“啊!”一只雾兽戳中了他的右手,吃痛中松开,他看向山顶这边的人群,眼神已经是悲凉、哀伤,还有极端的恐惧与绝望。突然,他的左手也失去了力气,松开的同时,他仍然盯着人群,呢喃道:“救救我。”
他坠入了雾海,连个落水的声响都没有,只留下一段被鲜血染红的绳索,还有暴躁不堪的雾兽群。
不知道是人群激发了雾兽的战斗意识,还是盛怒之下仅仅消灭一个人不够,它们还是雾海中翻涌,群起跳跃俯冲,对准着那一段染上血的绳索,不依不饶。
“糟了,绳索上被雾兽连续攻击,已经出现了裂口,再这样下去,我们岂非要被困在了山顶这头,全部被淘汰?”人群中有人忽然大喊了一声。
一听有裂口,哪里还有时间等待雾兽族群消气,一窝蜂似的前赴后继地往绳索上跑,你推我攘,山风之下,面对雾兽的恐惧之下,没有两个人是站稳的,都下饺子一样,不是上了绳索,而是下了雾海。
“蠢货,绳索已经出现了裂口,现在全部上去,绳索根本承受不住,找死吗?”唐柔极力想要控制住局面,但是大家面对被困和调入雾海的两种选择,都失去了理智,根本没人听唐柔的解释,唐家的身份也压不住任何一个精神慌乱的人了。
“都上赶着去送死,好啊,缪芙蕖,你去送送他们。”唐柔耐心有限,绳索的忍耐力也有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人群攻势和雾兽的双重攻势下,彻底断开,她必须当机立断,立马给了缪芙蕖一个眼神。
“好,那我就去送送他们。”缪芙蕖可没有那么多的犹豫,她的原则只有一条,谁挡了她的路,谁去死。她一步一步走到人群之后,全力一掌,一推,这回饺子都不用下了,直接无差别对待,拥堵在绳索起点的所有人,直接一锅被端,全部被推下了云海。
缪芙蕖拍拍手,挑着眉问道:“还有谁迫不及待的,我也可以勉为其难一起送走。”
山顶上刚爬上来的人,还有方才没来得及冲过去,落在了末尾的人,都无比庆幸,对唐柔,对缪芙蕖,点头哈腰,无一不从,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
这边,混乱的局面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算是勉强稳住,而另外一边,热闹才刚刚开始。
观视镜前,统共七人,至少就有六人都在尬笑,满头黑线。
火灵仙人本就是个粗犷的人,大嗓门,又不会看人眼色,偏偏还热心肠,一看场面尴尬,立马跳出来打着圆场,说道:“都说唐家演武很难,筛选严格,我看……唐小姐也是秉持着正义……唐老兄你也别……”怪她。
最后两个字没说来,就被唐铮一掌拍在桌上生生打断了,桌子何其无辜,眨眼就缺了一个角,在他的掌风下化为了齑粉。可见火灵仙人根本没起到缓解危机的作用,反而在炸药上点了火。
唐铮怒火中烧,骂道:“孽女,竟然与那个一身戾气的缪芙蕖走的如此之近,敢同谋残害道中之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丢尽了我唐家的脸面。各位掌门,是我唐铮教女无方,我这去清理门户,给天下修道之人一个交代。”
众所周知,这一代里面,唐家嫡系只有唐柔这一个女儿,肩负着唐家的未来,六大门派再傻也不可能因为一个考核,就判定了唐柔的生死。唐柔死了,跟掐断了唐家命脉还有什么两样,她,可是关系着整个锦州,甚至赤澜大陆的重要人物。
而唐铮的怒火太旺,绝不是为了家族面子而在六大门派面前作假,反而让几位掌门担心不已。
大家都知道唐家和青云派关系匪浅,都有意无意地看着风亦,又是咳嗽暗示,又是推搡的。风亦无奈,只好劝道:“我观小柔啊,只是本性未定,根基不稳,容易被误导也是常有的,日后好生引导,自然能归于正途。虎毒不食子,你可莫要冲动。”
“孽女孽女!”唐铮脸色铁黑,五官气的扭曲。
风亦见他执意要去,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不少的往事,又劝:“要我说,错也错在你。小柔这孩子,你可教导过她?她从生下来就甚至见到你,要不是你……对往事耿耿于怀,对她爱答不理,她又何至于急于求成,让你认可,在你面前证明自己?你看她不顺眼,是在借题发挥,你我都清楚,修道讲究道心,她要当真心术不正,早就被心魔吞噬,又怎能小小年纪修到练气六层?”
“她是凉月的孩子,她跟凉月……她们……”一说起这两人,哪怕仅仅是个名字,唐铮内心深处就有藏不住的悲痛,眉目间全是化不开的仇恨。
唐家主那一段过往,曾经轰轰烈烈,别说六大掌门了,在锦州也不是什么秘密。可往往轰轰烈烈的开场,往往都伴随着凄凄惨惨的结局。
几年前,唐家主的爱妻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女儿,他们唯一的骨肉。当时唐铮痛失爱妻,悲苦交加,躲去了海上的小岛,和整个唐家失去了联系,封禁自己的内心,让痛苦惩罚自己。
他一走,他和妻子唯一的女儿便由妾室凉月照顾。当时凉月也有孕在身,担心这个嫡长女危及到庶出的地位,趁着唐铮不在,凉月胆大包天谋害了嫡长女,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将自己后来生的女儿当做是嫡长女。
一直到孩子两岁时,消失了整整两年的唐铮突然想通了,回到唐家,一心要好好养育他们的女儿。结果,凉月的本事不到家,唐铮抱着凉月的孩子时,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逼问之下,才得知真相,唐铮悔不当初,同时爱妻之后,又痛失爱女,一夜之间衰老沧桑了许多。
当时,唐铮一怒之下就要掐死那个女孩,凉月拼命阻挡,为了保住女儿的姓名,她不得已告诉唐铮,她本来是想要杀了唐夫人的女儿的,但是派出去的人曾经受过唐夫人的恩惠,不忍下手,给送走了。凉月告诉唐铮,只要她活着,她的女儿活着,她就告诉他,人在哪里。
她们两母女是活了下来,一个被囚禁,一个被家族以家主唯一骨血的说法推上了台面,可是从那之后,唐铮日夜怀揣着对妻子的愧疚,和对妾室的仇恨,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一眼,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一样。
而那个女孩,就是不受宠的唐柔。
今日观视镜里所见种种,无一不让唐铮想起了凉月残忍的一面,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她们两母女的心狠手辣。他心里很清楚,一个初生的婴儿,就算没有被当即杀害,送到荒郊野外也不见得能活过几天。
他这么多年来,每次查出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孩子早就死了,凉月也只不过是为了苟且偷生编造的一个谎言。这些,唐铮心里明明清楚的很,可是,他就是还有那么一点执念,有那么一点微末的希冀,迟迟下不了手。
唐柔和缪芙蕖所为,都是在提醒,或者说是在嘲笑固执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唐铮,孩子是真的已经被杀死,他的希望早就不存在了。
“唐家主……”秦了想了想,还是坚持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要不放心,唐家演武之后,你把唐柔交给我吧,我必然好好教导她,她会是个好孩子的。当年,她也只是个孩子,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因为……某人,对她不闻不问,动辄就要下杀手,她又何其无辜。善恶一线,你非要将她的善意全部逼迫成恶念不可吗?”
“秦掌门说得有理。再者,赤澜大陆现在急需扩充修道人才,你唐家莫要在这个时候出现纰漏。”风亦言有所指地说道。
“哎!”唐铮仰着头,紧闭着眼,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