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霄峰出来之后,风亦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他也不会椒紫峰,而是带着她继续搜刮好东西,往东边,凌霄峰的斜对面飞去,那一边就是岳文峰了,风亦的师弟风临的根据地。
“丫头,你师叔性格怪,比不得你师伯,吃硬不吃软,他要敢给你下马威,你也不用客气。”
他才说完,缪饶紧跟着就问:“师叔的性格怎么个怪法?”
“一会儿见到人你就知道了。”风亦咧咧嘴,说起这个唯一的师弟来,他是又爱又恨。
“师父,我有个问题。”缪饶瞄了瞄风亦,只见他点点头,就是允许了的意思,缪饶抿唇一笑,不怀好意地问起了八卦,道:“我怎么感觉你跟师伯的关系比跟师叔好呢?”
“哎!”风亦被缪饶问到了根源上,好像回想起了一段相当不快乐的往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咳两声,这才不大乐意地说道:“一会见到了人你就知道了。”
“嗯?”缪饶挑高了半个眉毛,心想:师叔的性格得怪成什么样儿,才能让掌门师兄厌恶成这样?
师徒二人飞行了半柱香左右,空气中一股若有如无的竹子的清香味传来,使人心旷神怡。缪饶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由衷地赞叹道:“真香啊!师父,这阵竹香比咱们椒紫峰的还要纯正呢,是从哪里传来的?”
“呀!”缪饶话还没说完了,只觉身后一股沉重的压力铺天盖地地袭来,卷的人连呼吸都困难,后背一阵冷汗,脊柱都是颤抖发凉的,那种感觉,径直冷到了脑仁里。缪饶瞄了一眼风亦,他的脸上含怒,极力在忍耐什么。
缪饶刚想问发生什么了,立马就明白过来,这阵压力来自于她最最最尊敬的师父大人。问题也出在这里,她到底是哪一句说错了,居然能将一向好说话的风亦都给惹生气了。
她也不敢问,也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埋着头,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
“见过掌门师伯!”
“景楚师兄!”缪饶抬起头来一看,正是在山门口见过一面的景楚。
“师妹!”景楚给她点点头,对着风亦一颔首,说道:“师父察觉到掌门师伯的气息,派弟子前来迎接,掌门师伯请。”
风亦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回应,一挥袖,就落在了岳文峰山脚。缪饶脚一沾地,立马惊呼出声,因为岳文峰里漫山遍野的全是竹子,各种品种的都有,数量奇多,可每一丛竹子的长势都非常好,连个多余的枝杈都没有,与椒紫峰竹苑自生自灭的竹相比,这里的竹显然都是有人精心养护。
“这么多竹子啊……”难怪,难怪刚才在空中都能闻到竹香。
“嘘!”景楚惊出一身冷汗,这在青云派可是禁忌,他赶忙给缪饶示意。她看是看明白了,但为时已晚,风亦打了一个响指,他们双双到了一个高强度的精神压力,比在一天之内连续做了一百个噩梦而不能解脱还要恐怖。
“哼!你嘘什么,怎么,我的徒儿说句话还有问题了?”风亦瞪了一眼景楚,看着是在教训景楚,显然也顺带了缪饶,她进门晚,修为低,景楚只是一身冷汗,缪饶已经直接瘫倒在地,大汗淋漓了。
“也只有他的徒弟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风亦一甩袖子,丢下两个人大步走了,才不多久,身影就在云海之中掩去。他的身影一消失,景楚太后怕地喘着气,把缪饶拉起来,说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掌门明明是他们师兄弟中修为最高的,偏偏却没有一个徒弟了吧?”
“嗯嗯。”缪饶艰难地爬起来,不拘小节地坐在地上擦汗,忙不迭地点头。忽而,缪饶想起了什么,问道:“师兄,师父平时也不这样啊,我看他性格还不错,就刚才来的路上,我问了一句,为什么这里的竹香比椒紫峰的还要纯正,然后师父整个人就变了样,跟抽走了魂似的。”
“师兄?”缪饶拿手在张着嘴,呆呆的不动的景楚眼前晃了晃。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景楚由衷地感叹道。
“怎么了?”
“竹子在掌门这里不能提,也亏你是掌门的弟子,不然……”景楚连连摇头,在背后,他连掌门师伯都不敢喊,一般都是叫掌门,没办法,由于他师父是风临的原因,他见过太多次两人打架的画面,掌门的威慑力太足,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竹子怎么了?”缪饶好奇了。
“景予师弟的母亲是谁?”景楚凑过去小声问道,缪饶摇头,他压着声音说道:“正是竹紫夫人,灵剑派掌门秦了的嫡亲师妹,生平就爱的就是紫竹,红颜祸水……”说着景楚指了指漫山遍野的竹子,还有为数最多的紫竹品种,问道:“你懂了吧?”
“额……”曾经要好的师兄弟同时喜欢上了一个人?缪饶再看看被精心打理的紫竹,还有多到甚至容不下一根草的全是竹林的岳文峰,缪饶点点头,说道:“我……好像懂了。”
“咱们赶紧过去,景煜师弟不在,只剩下师父和掌门两人,去晚了,我怕他们又打起来。”景楚脚上缪饶赶紧往里面走,边走边说:“本来大师伯的身份更高,凌霄峰是分给他住的,那些执事长老该住在岳文峰。但是这里,你也看到了,全是师父种的竹子,爱惜的跟什么似的,平时我跟师弟两人切磋一下,他都要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损了一颗。大师伯愿意全他的痴情,就让大家都搬去了他那里。那些长老执事们都看不惯师父,恨不得不来呢。”
“哦?长老执事们都看不惯师叔?难怪来的路上师父跟我说师叔性格古怪。”缪饶一听说都见不惯风临,那就肯定师父两师兄弟关系不睦不仅仅是因为竹紫夫人了。
“性格古怪?还真不是。”景楚没想到一向光明磊落的掌门,居然也会在自己徒弟面前说瞎话。
“那是什么?”
“额……一会儿见到人你就知道了。”景楚也不细说,只说风临就住在云海之后,让她跟着进去。
“呵,你们今天都是怎么了,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只会说这一句话还是怎么的?”缪饶这下还真对这位风临师叔好奇的很,不见识见识都不行了。
她跟着景楚,几步走进云海里,以为还是雾蒙蒙的,没想到云海之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里好像跳脱在时间之外,外头明明已经黄昏,眼前却是晴空朗日,微风徐徐之下,竹影斑驳之中,是白色的花境,看的缪饶痴醉不已。
眼前,有一颗足足三十人合围大小的白色海棠树,树根交错,从树枝上垂直扎在土里,整个海棠树大到仅仅一个树根便霸占了缪饶的整个视线。更为奇特的事,三四月的海棠花季,现在却开的正好,淡淡的海棠香,与竹香一点也不冲突。
枝叶落下露水,被阳光一照,袅袅雨烟,还有仙鹤在底下闲适的觅食,一派神仙仙境。
“咦?”缪饶找了一圈,也看到能住的地方,“不是说师叔住在云海之后,人呢?屋呢?”
“你抬头。”景楚竖着食指,指了指上面。
缪饶不疑有他,顺着景楚所指抬起头来,顿时瞠目结舌。“哇!”偌大的海棠树上垂着一个绳梯,绳梯之上……有一个偌大的竹子造就的院子,顺着海棠树的高低枝丫,建了好几个院子,主院在最上面,还有一个不知道怎么来的小瀑布,一直从最高处流淌到最下面的院子跟前,又顺着海棠树的北面,流到了地面,形成一条小溪流。
阳光之下,瀑布所流之处,都留下了一道彩虹,更让竹屋美的有些不真实。
院子掩映在海棠花之间,点点的幽绿竹屋,显得格外清幽又别致。而院子与院子之间,都是绳梯连接,并不是为了行走方便,只是为了装饰。
“师父住在最上面的主院,左边的院子是我在住,右边的是景煜的院子,旁边那几个分别是茶室、药园子和竹林。”景楚简单介绍了两句,一个飞身跃上了海棠树,见缪饶还痴痴傻傻地望着海棠树发呆,喊道:“师妹,跟上。”
“哦。”缪饶紧随其后也跃了上去。站在海棠树的高处,院子里的景象看的更为完整,也更为震撼。院子相互交错坐落,又不失空间上的搭配美感。在树上建院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养花,养竹林。这……这简直就是神仙住处!
她不懂,这样一位有情调,高审美的师叔,怎么可能是个性格古怪的人?
她带着疑问,脚尖在枝叶间一点,几个纵跃,身子一轻,就跟着景楚跳到了最高的那处主院外。
“师父,我带着缪饶师妹来了。”景楚扣了两下院门。
“进来吧。”一个像是在海棠花间被抚过头发一样温柔,又有磁性的嗓音传来,缪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再次疑问:性格古怪?
两人推门而入,之间正厅之中,风衣和风临各做大厅的两边,还是背对而坐。他们各自面前有一个棋盘,沉着落子,又互不言语。
“这是?”缪饶看向景楚。
“下棋。”景楚低声说道:“他们都不想看到对方的脸,又想将对方杀的片甲不留,所以才发明这么个下棋的办法。”
“咳咳!”风临显然耳力极佳,直勾勾地瞪向景楚,“多嘴!”
“嘶!”只那一眼,缪饶浑身都是鸡皮疙瘩,风临……美人啊!跟风越完全的两个极端,风越长的有多客气,风临就有多不客气,非要用语言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在古怪的性格,就凭这张脸,她都可以原谅。
果然,长相是风临被讨厌的原罪啊!
风越和风亦都是老头了,唯独他们的师弟还一副不到三十的模样,黑发如墨,剑眉入鬓,天赐的五官,尤其是那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好像能勾魂。腰间一把玉箫,再配着一袭水青色的道袍,啧啧啧,此人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难怪,难怪他们都说见到了人就知道了。这样拥有着天赐容貌之人,别说是长老掌门见不惯,缪饶一个女子她也见不惯啊。她咬着唇,双手撕扯着纠结成一团的心脏,羡慕地望着景楚,心话:能当这样人的土地,你小子赚大了!
景楚没来由地接收到来自缪饶的敌意,奇怪地摸摸头,不明所以。
“你就是缪饶?”风临偏头看了缪饶一眼,不再跟风亦多纠缠,直接果断地落下一个棋子,将风亦最后的挣扎全部围死,“我赢了。”他起身走下来,打量着缪饶。
景楚暗中扯了扯缪饶的衣服,缪饶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看傻了,赶紧擦擦嘴巴,生怕流了口水,闹出笑话。最后,她恭恭敬敬地风临磕了个头,“缪饶见过师叔。”
“嗯,起来吧。”风临把缪饶拉到自己的期盼跟前,递了一个蒲团给她,她谢过之后顺势坐下。风临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说给风亦听。他说:“丫头根骨不错,是快天生修行的料。可惜啊,你运气太差,偏偏遇上了师兄这个师父。”
“一如竹紫一般,说明我运气好啊。”风亦也不服输,抱着双臂在枫林背后呛声道。
风临直接视风亦如无物,把手边的棋盘往缪饶跟前一推,说道:“说来也奇了,我见你竟然一见如故,好像我自己的女儿似的。这个棋盘是上好的纯晶雕刻,里面有三个大的法阵套着七个小的法阵,搭配使用,共有二十一种使用方法,你拿着,以保万一。还有这些棋子,都是水属性的灵晶,灵气量醇厚,你就拿去打弹珠玩儿。”
哪怕是一个棋子呢,都够缪饶震惊的了,谁能想到风临居然全部送给了她,还让她留着打弹珠玩!缪饶还在为风临的大手笔目瞪口呆,风亦起身卷了缪饶就走,好像收刮好东西目的达成,就没有多留的必要一样。
就那天匆匆一见,给缪饶留下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她一直以为风临和风亦是情敌,势同水火,奈何撇不开师兄弟这一层关系,才勉强维持面子上的和睦。而事实上,她错了。
都是很久之后,缪饶才知道,她被景楚有意误导了。风亦和风临两师兄弟只是相处的模式天生怪异,最大的爱好就是想办法让对方不舒坦。而比较恰巧的是,竹紫夫人生前正好是风临的知己,他们的相识更在与风亦之前,夫人一去,掌门忍了多年的醋意,一朝全部爆发的结果。
为了跟风亦对着干,风临甚至不惜将岳文峰全部种上了竹子,为了看戏,风越甚至不惜将所有的观众全部聚集在了凌霄峰。这是青云派公开的秘密,奈何缪饶是个新来的。
据说,这是修道者的通病,因为活的时间太长,人生太无聊,偶尔就喜欢耍耍小孩子脾气。掌门师兄弟几人,稍微会玩一些,他们不是偶尔,而是天天耍脾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