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更为荒唐的,那个男子将龙皮炼制成了嫁衣,龙筋炼制成了腰带,龙骨为剑。他似乎要以此三样作为聘礼,送给了第一幅壁画中的女子。但是壁画再往后,却不是他下聘礼的场景,而是他大杀四方,灭了龙族之后,又以铁腕收服吞并了妖族。
那些壁画连接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噩梦的开始一样,缪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急匆匆的往后走,追寻着壁画接下来的故事。果不其然,壁画再往下,那个男子站在了世界之顶,他俯视着一切生灵,屠戮之刀伸向了人类。
那副壁画上画了一个炼化形状的大陆,缪饶再陌生,她也知道,这就是赤澜大陆。那个男子的剑,指向了赤澜大陆。再往后,便跟夏侯玄明方才讲述的故事一样,赤澜大陆血流成河,曾经的人间仙境,自由宁静的赤澜大陆沦为了妖魔鬼怪的狩猎场,死伤成片。
那一场杀戮,就像是晴天霹雳,对于和平修道,却并不以战斗为长的赤澜大陆瞬间陷入了绝境。多少修道者都不是那男子的对手,纷纷丧命,就在人类存亡之际,壁画中居然涌现出已经避世的几十位带着金光的人现身,其中还有一个和尚。
他们应该就是夏侯玄明说的道宗和佛宗,当年的大乘期高手。那一站,天色都为之一变,几十位大乘期的高手和一个人的战斗,却历经了几个月都没能拿下,反而是大乘期的高手一个个陨落,最后战场中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此刻的赤澜大陆已经是人间炼狱,修为高的都死在了战场上,修为低的又都死在了妖魔手下,而他们更惨,不是被生吞活剥,就是被挖走内丹,无用的肉体饲养着妖魔的坐骑。
看到这里,缪饶浑身发冷,冷汗涔涔从不间断,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适感交替着冲击着她的心脏,她不断干呕着,头晕着,又极力忍耐着那一股强烈的恐惧和悲痛,继续往下看。人类几乎灭种,战场上的大乘期高手商量,他们决定赴死,但不能让整个人类都跟着赴死。
于是,他们之间修为较低的佛宗被推了出来,让他带着挑选出来的根骨上佳,天赋较好的道门苗子,还有一些修为较不错的孩子们去避难。他们不能“道”就此了断,更不能让人类就此了断。于是,他们去了赤澜大陆最西端,距离战场最远的地方,众人合力设下了最强的结界,以保证人类的命脉。
他们希望十年以后,或者百年以后,能有人修成大道,越过这道门,回到赤澜大陆报仇,从妖魔的手中重新拿回赤澜大陆的居住权,还有人类的尊严。
而意外的是,门那边的人,缺少修炼的灵气,修为止步不前,天赋再好的,没有灵气甚至不能开蒙,“道”就此断了。所有的重任,便落到了佛宗身上。而门的这边,建立了结界之后,所有的大乘期高手们,耗尽寿元,不等跟那男子的最后一战,就此全部陨落。
少了大乘期的高手坐镇,赤澜大陆上的妖魔更加肆无忌惮,修道者被成群的抓走,或者说是捕获更为确切。修道者被妖魔们当做宠物一样的饲养,他们的脖子上套着项圈,被要求像动物一样四脚着地的跪着行走,若不乞食,则被饿死,若乞食,则被妖魔鞭笞致死。
而其中若有结丹的修道者,不管男女,全部沦为鼎炉,而失去利用价值时,他们无一不是被挖走了丹田,被吸食了灵魂。
那些壁画里所有的修道者,没有一个人的眼中有意思亮光,全都是行尸走肉,活的连奴隶都不如。他们若敢求死,那么他们死后,妖魔会用它们的办法把人的灵魂留下,附着在畜生身上,加倍奴役,惨不忍睹。
“天啦,怎么可能?”曾经赤澜大陆到底经历了什么?缪饶看了这些,必须扶着墙壁才能站着,夏侯玄明说的没错,那是炼狱,是比炼狱更加可怕的存在。
后来呢?可是人类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缪饶急切地冲到最后一幅壁画跟前,赤澜大陆的东面海上,从一个岛上传出一束金光,隐隐之中能看到一个人影,好像是个女子,又好像不是,但是那人受伤了,流了一地的血,还有一个令牌,黑衣男子就封印在了地下。缪饶心想:然后呢?
可这已经是最后一幅壁画,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的内容。画上到底是什么意思?缪饶没看懂,是说那个岛上有人拯救了赤澜大陆吗?还是说,岛上的那个人也不是男子的对手,最后重伤而亡了?
“这是什么意思?师兄……”缪饶一回头,夏侯玄明还站在壁画一开始的地方,安静到忧伤的令人心痛,他一手按在壁画上,一手捂住脸,有什么滴了下来。他哭了!那么冷漠无情的夏侯玄明,居然哭了!
缪饶本想嘲笑他两句,可看着他隐忍的流泪,却不会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的侧影时,她感觉好像这个人不是赤澜大陆的人一样,他那么孤独,又悲伤。人群之中,热闹之下,只有他,格格不入,被遗忘在世界之外似的。
他,就在那一瞬间,绞的缪饶心虚和神思杂糅在一起,可是有些同情起他来。她想,这个师兄或许也不是她看到的那般无情和决绝吧,或许他的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否则为何看到人类的惨况还会如此呢?甚至在她都没有哭的情况之下。
她想,或许为了今天这一滴眼泪,她可以原谅此前他对她做的一切,包括他的威胁和谩骂,也包括在试练塔中被他丢进熔浆里的恶行。
正好,吃下去的丹药好像起效了,那个难搞的石针刺伤的伤口,终于不再流血,也不疼了。她觉得,现在可能还有一个人比她更加疼,作为同门,至少也该关心两句。
缪饶咬了咬嘴唇,想好了一会儿走过去该说的话之后,才慢慢地走了过去,站在他的一米开外,说道:“别难过了。”
回应她的只有安静的空气,还有一动不动的夏侯玄明。
“嗯……”缪饶看着他的后脑勺,又说:“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师兄为何对赤澜大陆的历史那么了解,又听说了你要为族人报仇,他们……我想,你大概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吧。还有,我为之前在山洞里说过的话,向你道歉,我确实不该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劝你……”
“闭嘴!”夏侯玄明突然抬头,一双猩红的眼睛瞪向缪饶,他质问道:“你是在可怜我吗?对,我是那场大乱中受到过迫害的人,那样如何?终究有一天,我会报仇,我会杀光所有的妖魔!收起你那怜悯的眼神,我看着恶心!”
“你……”缪饶指着他一时语噎,一跺脚,也顾不得害怕他了,狠狠地骂道:“你这话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一点,哪怕我是真的不懂你经历过的那些,作为同门师兄妹,至少关心是真的,你就是看不惯,至少礼貌的伪装一下,说声谢谢又如何?恶心,你居然说我恶心?”
“我跟你从来都不是同门师兄妹!”夏侯玄明好像在讽刺缪饶,说她自作多情一样。
“呵!”缪饶被气笑了,她刚才是脑子进水吗,居然会以为夏侯玄明也是个内心柔软的人,真是可笑,她也是瞎了眼。缪饶这回被气得够呛,再粗鲁的话都不在乎了,直接吼回去,“你以为我就愿意当你的同门师妹了?笑话,你也不看看你这变态的性格,谁特么大爷大娘的受得了啊?我去你的皮卡丘!”
“哦,对了,还有,你走什么走,我还没骂完呢!”缪饶冲到夏侯玄明的前面,插着腰,继续骂道:“亏我刚才还大度地原谅了你的一系列可耻行为,我呸,你居然可耻的没有下限。不是说一诺千金吗,你的承诺呢,你知道当初在试炼塔里,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你简直混蛋!”
说着缪饶不管不顾地往夏侯玄明的腿上踢了一脚,结果踢完缪饶就抱着脚蹲下开始“哎哟”了,“混蛋,你的骨头是金刚钻吗,疼死我了,为什么不早说?”
缪饶正抱着脚哀嚎呢,就见地上有一个影子在靠近自己,她疑惑的一抬头,夏侯玄明的手掌正在向她伸过去。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因为背光,只能看到穿着一身黑衣的他像是一团黑气,跟壁画里那个变态男子一样,来自阴暗的世界。
她顿时一愣,闭紧了嘴巴,慌乱地一个打滚,错开了夏侯玄明的手,她手脚并用的又爬开了几步,距离他远一点才能安全一点。她有些后怕,怎么就忘记了夏侯玄明不是普通人,他骂的她,她却骂不得他。
“真是脑子进水了。”缪饶拍拍自己的脑子,她是怎么的就脑子一热,居然干出了这么不理智的事情?刚才,她要是发现的再慢点,躲的再慢一点,是不是现在就已经成了他的掌下亡魂了?
“你……”夏侯玄明刚向她迈了半步,脚还在空中没落下,缪饶就已经警惕的后退一些,结结巴巴地打断他要说的话,指着他,说道:“我,我刚才一时之气,你一个大男人,按照时间推算,起码得是老祖那个年纪的人,不止这点胸怀都没有吧,跟我一个小孩子计较。”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理直气壮了,可抖抖索索担惊受怕的模样,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夏侯玄明闻言果然停住脚步,却转头向最后一幅壁画走去,半晌没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还不跟上吗?怎么,下次不会又埋怨我把你留在地宫里了?”
缪饶又观察了两分钟,见夏侯玄明确实没有要杀她灭口的意思,至少他没动杀念,否则这个距离她一定能察觉。她拍拍屁股爬起来,鼓囊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想得美,禁地可比试练塔的熔浆可怕了千百倍,等老祖回来,铁定打你的小报告。哼!”
她以为自己说的小声,夏侯玄明是听不见的,走着走着他却突然回头,吓的缪饶本能的缩着脖子后退,他一哼,说道:“刚才骂我的胆量都去哪了?”
“你不也说了吗,都用来骂你了,骂完了,也就没了。”缪饶故作坚强镇定地摊摊手。
“呵!”夏侯玄明几不可查的勾了勾唇,不知道是被缪饶逗笑了,还是觉得她可笑。他几步走到最后一幅壁画面前,站定,认真的看着,思考着。
缪饶小心翼翼地走近,还是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问道:“就只有这幅画最莫名其妙,什么逻辑都没有说清楚,故事也不完整,你能看懂吗?不对啊,你是从大乱中活下来的,你应该不用看也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吧?”
“我不知道。”
“你不是从大乱中……”
“谁告诉你我是从那个时候活下来的人?”
“过去的事你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刚才还说你是受害者……”缪饶说着说着自己就停了,对啊,他知道并不代表他不是通过看书,或者是老祖知道的。他刚才说他是受害者,也有可能是族人死了,他那个时候还没出生。
那也不对啊,族人都死完了,他又是从哪里来的?可看夏侯玄明的表情,又根本就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嘛,难不成他还真是老祖的亲戚?还有禾老祖,他显然是那个时候活下来的人之一,他呢,壁画里怎么没有他?
“哎呀,到底是怎么回事?”缪饶揉乱一头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夏侯玄明对她说道:“走吧,该出去了。”
“嗯?”出去?为什么,好不容易才进来,什么都没弄明白呢,什么武功秘籍都没触发呢,这就走了,是不是太不值当了。“还有另外十一个地宫呢,不进去看看?”
“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了,其他的,对于我已经没用了。”夏侯玄明说的肯定,原路返回。
“一切?”缪饶赶紧跟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壁画,正是刚才夏侯玄明所站的地方,壁画上只有被剥了皮的龙,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