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夏侯玄明追过去,可还是慢了一步,黑影已经越过了他,直接飞到了缪饶身边。
黑影兴奋之余,又有些感伤,他问:“槐绮,我不在的这些年里,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他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到最后又突然笑了,心想他并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她应该不至于被连累才对。
这么一想,又觉得曾经那点因为不自信而隐瞒槐绮的事,终究还是有用的。
缪饶一脸懵,听的稀里糊涂,“槐绮是谁?你又是谁?”
“槐绮,是我啊,我,邬连。”他急切的解释道,可缪饶的眼中并没有找到有关于他的任何回忆,眼神懵懂。邬连顿时从重逢的喜悦中坠入地面,果然,霁雪没有骗他,她真的忘记了,失去了以前所有的记忆。
他叹道:果然造化弄人,命运多舛,他为她屠戮天下,以三界最尊贵的龙皮龙筋为嫁衣腰带,去迎娶她,而她已经消失不见,他呢,也在封印中倚靠着对她的思念,对他们的回忆,苦苦度日。可等他再次来到赤澜大陆,找到了她时,她却又将他忘的一干二净。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魔族和人类真的无法在一起吗?不,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上一次错过了她,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没有将她带去魔族的办法,所以不能护她周全,不仅懦弱地选择了隐瞒他魔族的身世,还一消失就是几百年。
但是这次不同了,他找到了赤澜大陆通往魔族的办法,即便是人类,也可以在魔族生存。而且,经过几百年的肉弱强食,残忍的生存之道的洗练,魔族比几百年前强大了数倍不止。邬连有自信,有足够的信心可以保她不被任何人伤害。
人类要敢对她有任何污蔑,他就杀光所有的人类,如果敢对她动手的是魔族,那他愿意背负背叛整个魔族的罪名,为了她,杀光所有的魔。为了她,他无所不能,愿意与天下为敌,愿意……“可……槐绮,你却忘了我,怎么就把我忘记了呢?”邬连眼中五味杂陈,挣扎难受。
他说:“我答应带你看这天下,我许你三界,你许我一辈子,那些诺言,那些刻骨铭心的诺言,你都忘记了吗?你怎么能忘记?”
“啊?你在说什么鬼?”缪饶掰开邬连抓住她的手,揉着已经被他捏的淤青的手臂,没好气地说道:“我说大叔,我也是看你长的人模人样,才一直忍着,听了你这么长的一段废话,还没有动手打你的脸。可你好歹也要会看人脸色吧,难道你就没看出来我很不耐烦吗?还天下呢,我对天下半点兴趣都没有,至于什么几百年的诺言,就更加荒谬了,我今年满打满算再加四舍五入,都不够二十,也不是人人都能像我那位大师兄一样老?”
“我老?”夏侯玄明惊呆了。
“你跟我师父差不多年纪了,还不老吗?要不是跟你站在一块,这位仁兄能眼拙的把我也看成几百岁?”缪饶吹着嘴皮,一脸嫌弃。
“我……”夏侯玄明想说按照他们龙族的年龄计算,他不过才成年没几年,哪里就老了?不过他是龙族遗孤这件事,是个秘密,除了他和老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连风亦和景予也只是认为他身份不凡,却不知道他是龙族。自然,他也不能告诉缪饶,话已经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是谁?”邬连叫他们两人之间交谈自然,旁若无人,虽然听着语气不善,可小打小闹的模样,却显得格外的有生活气息,就像……他想象中的他与槐绮的生活一般无二。邬连本能地用危险的眼,紧盯着夏侯玄明。那一眼中,有戒备,敌意和一丝杀意。
就好像缪饶要说出一点过于亲密的关系,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夏侯玄明一样。
而夏侯玄明也不是摆设,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如此明显的杀意,还有他出现在七星塔被烧毁之时,要说是个巧合,他绝对不信。而且,不管邬连隐藏的有多好,夏侯玄明总能从他身上感知到若有若无的危险,还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他说不准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修道之人的真气。他可以肯定,这个叫作邬连的人,不是道门之人,至少不是正派。
那边,邬连随时准备对他出手,这边夏侯玄明的右手也已经捏成了拳,抵挡着邬连。两人对峙着,战意明显,谁都不怯谁,几乎一触即发。
可惜,邬连太小看缪饶的意外性了,她根本没有按照他的问题回答,一点都不买他的帐,“你是谁都没弄清楚,还想知道他是谁?至少我还能确定他不会害我,但是你,我可就不敢肯定了。”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将邬连的杀气降了下来。他和夏侯玄明紧张的对峙状态,也就随之得到缓解。
“你……不信任我?”邬连悲从中来,他此生只为一人疯狂至偏执,可那人虽然就在眼前,在他一臂之内,而那人不仅忘记了他,连对他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那么,他打来的天下,他要与何人共享?谁又还能陪他登高而望?他千辛万苦炼制的嫁衣,还有谁能穿的上?
她若忘记了他,还可以用无数个未来,去重新建立新的回忆。可是信任都没有了,岂不是连建立回忆的希望已经没有可能了?那不就是在说他这几百年地坚持,还有背负的那一切,都是个可怜的笑话了吗?
她是再说他错了,还是在说他做的那一切没有任何意义?
“槐绮,你怎么能……”邬连的手无力地滑下,像失去了骨头一样软嗒嗒地垂下,眼神也像蒙上了一层灰,黯淡无光。“哪怕我杀光天下所有的人,又怎么舍得伤你一根头发?或许我的……”魔族身份不值得信任,“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也不值得信任吗?”
“喂喂,你说他是不是……这儿有问题?”缪饶踮着脚靠近夏侯玄明,点了点脑袋,小声地问道。话音刚落,就正好对上邬连似悲似痛的目光,看的缪饶都有些自责了。她硬着头皮说道:“真不是我想骂你,是你太欠骂了!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那什么鬼的槐绮,我不认识她,也不认识你。而且,重点来了,竖起耳朵听清楚,我只有十几岁,跟你那劳什子几百岁的老大妈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说到最后,缪饶忍无可忍,直接吼了回去。
“看来你真的都忘记了。”邬连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后,哀伤的眼神并着身影一闪,下一瞬就出现在几里之外,他走了,对缪饶的年纪只字未提。
“嘿?这人……有病吧!”缪饶气的两把将水龙的尾巴撕了,结果水龙失去了平衡,在空中摇摇晃晃,睡得不安稳的鬼火白虎在缪饶肚子上挠了一爪子,以示反抗。缪饶呲牙咧嘴叫嚣着,又不得不补上一条尾巴。
好半天,缪饶恢复理智之后,突然尖叫一声,把在她怀里瞌睡的幼崽又吵醒了。它后腿一蹬,身影“嗖”的飞出去,突然就蹿到缪饶的肩膀上,它不满地扯着缪饶的耳朵,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让她也知道什么是噪音的危力。
缪饶疼的哇哇乱叫,伸手拍过去,幼崽灵活地一跃,就跳到了她另外一边肩上,它跳来跳去,缪饶一次也没打着。
“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它,我没收了。”夏侯玄明两指一捏,捏住鬼火白虎的后劲,只一瞬,它就脱力了一样,扑腾着四只小爪子,却一点都使不上力气,挣脱不开,下一瞬,就见夏侯玄明手掌一翻,鬼火白虎就凭空不见了。
“你把它弄哪里去了?”缪饶扯着他的袖子往里面找。心想夏侯玄明也有病,他哪知眼睛看出来他们在玩了?打架,是打架好吗,一点面子都不给!
夏侯玄明从她手上夺回袖子,冷眼瞪过去,她立马就老实了,站的笔直。“哼!”夏侯玄明也不解释,御风继续前行,往山顶大火燃烧之处而去。
“切,有什么了不起嘛。”缪饶嘀嘀咕咕地跟在后面。一边为刚才的尖叫解释道:“那个什么邬连的,我刚才是不是不该让他走?我们还没问他为何放火烧山呢?”她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夏侯玄明只字不答,她又问:“不追回来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追他自己就会找上门来。”看邬连走时的情景,夏侯玄明可以肯定他还会再回来。而且,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要放火烧山,其结果都只有一个,掩盖了七星塔曾经在此落脚的证据,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邬连和七星塔是一边的。
从一开始发现了邬连的踪迹,夏侯玄明就没有真的打算从邬连口中问出什么,他真正想做的,是抓住人,所以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动手。高手过招,往往一招半式里就能看出很多问题,同样,那几招也足够他判断一些东西了。
结果很意外,他基本可以判定,邬连身受重伤,而且在重伤的情况之下,也不落下风,可见邬连的修为还在夏侯玄明之上。
一个身负重伤,形迹可疑,还带着危险气息的强者……夏侯玄明直觉告诉他,不能跟邬连有任何交集,可同时,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邬连时,他就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愤怒。愤怒驱使着他去靠近,去查探。
夏侯玄明看了看缪饶傻呆呆的模样,冷笑一声,胸有成竹,心想:不管邬连是谁,迟早都会再来找他们,而那时,他必定查清楚一切。他指着山上大火里开始坍塌的房屋,也不说要干什么,就莫名其妙地说道:“你能做到吧?”
“山上都烧完了,上来还不是白跑一趟吗?还有那个谁,你怎么就确定他一定还会回来?”缪饶无缘无故的就是懂了夏侯玄明的意思,右手一挥,“冰封大地!”紧接着,冰封沾上火苗,“滋!滋滋啦啦!”几声,水蒸气,魔丹燃烧后的黑烟,还有浓烟混在一起,扩散开来,方圆几十里内都雾雾胧胧。
“收!”夏侯玄明并未回答缪饶的问题,只是点了一下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念了一句口诀,两指在空中一划,只听风声一过,眨眼间,所有的烟雾全部被吸入了他的戒指之内。
山顶恢复了清明,透明的冰封反射着阳光,刺眼无比,山顶像是挖出了一块巨大的夜明珠一般。
“有好东西不早拿出来,害我被黑烟呛了好几次。”缪饶不满地嘀咕着。
夏侯玄明已经跳了下去,在冰封中仔细地搜寻着什么。缪饶也跟着跳了下去,装模作样的左边看两眼,右边摸两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找的。
她说:“我可是为了你方便调查,专门用的冰封法术,免得打水将里面的重要物证冲跑了。我已经极尽全力保全最多的现场了,你要是这样都找不到绘绿的行踪,那我们地任务就算是失败了。”
“我不找她。”因为绘绿的行踪迟早会有人告诉他们。
“什么?”缪饶蹦起来,挥手就要让冰封融化成水,被夏侯玄明一把捏住了手腕,“不是说绘绿在这里炼制魔丹和妖鼓吗,或许能从这上面找到风行与他们牵扯不清的证据,又或许……”
“找到配方,根据配方研究破解的方法?”
“不算笨的离谱。”夏侯玄明继续在冰封中寻找着,背后,是缪饶歪着嘴角,翻着白眼的样子。
果然,他永远不会对她说一句人话。她怎么就会对这种人产生愧疚,觉得欠了他呢,这难道不是他欠了她更多吗?
缪饶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她要卖了那瓶龙血,卖了他的灵发,卖了他龙族的情报赚大钱,然后让他去过着一辈子被追杀的生活算了。下一次,对,下一次他要还敢对她人生攻击,她立马就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她在心里用夏侯玄明的秘密威胁着他,顺便想象着之后的夏侯玄明的惨境,窘迫潦倒地求她饶过一命。越想越得意,缪饶不经笑出了声,引得夏侯玄明侧目。
“额……我去那边看看。”缪饶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