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缪饶接连追问起麓山,热衷程度比调查绘绿更甚,怎么看都有些奇怪。唯有邬连,不疑有他,说道:“赤澜大陆还有哪个麓山,只此一座。”
如果说保护青云派,是缪饶从加入青云派之后形成的执念。那么,对缪芙蕖的讨厌就是潜移默化,事事总想在缪芙蕖面前争强好胜的幼稚行为,便是缪饶离开缪家之前就形成的执念。执念只会随着时间越积累越深刻,即便是下意识想要控制,一时半刻也根本做不到。
“哈哈!”缪饶仰天大笑起来,比起将绘绿绳之以法的神圣使命,她似乎更喜欢看到缪芙蕖空欢喜一场的惨淡脸色,比起做一个正直无私的修道者,她的本性中更多的是寻求“痛快”二字。眼下,她最大的痛快,当然离不开麓山。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喂喂,缪芙蕖哟,天命如此,你可怪不了我,要怪就怪你上辈子欠我的太多吧。”缪饶得逞地笑着,搜索着记忆,向记忆中的麓山入口飞过去。它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她能肯定,一样都不会给缪芙蕖留下。
“疯疯癫癫!”夏侯玄明一看缪饶时而大笑,时而疯狂的模样,联系以往听到的有关缪饶的评价,心想说的真没错。
话音刚落,就遭到了邬连眼神警告,他示意夏侯玄明,要是再敢诋毁缪饶,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必然让他后悔。随之,邬连便含笑走上去,心里却在想着,缪芙蕖是何人,居然与缪饶有如此深仇大恨。
只要一想起他不在的这些年里,缪饶备受欺负,邬即是悔不当初,又愤怒不已。好在今日得知了罪魁祸首者的名字叫做缪芙蕖,他既然知道了,自然便没有放任不管的理由。他心道:缪芙蕖,本尊会让你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邬连大约也明白缪饶的用意了,他既欣慰又替缪饶难过。他没想到他的槐绮经历了那么多苦楚,居然依旧如此善良,千方百计想要进入麓山,也不过是想让缪芙蕖最终空欢喜一场,一点伤人之意也没有。
他心道:傻姑娘,你放过那个叫作缪芙蕖的人,可她又是否会放过你?再一想,若天下人人都如槐绮一般善良,他是不是也不必像当年那般大动干戈,他们早就相携共赏天下了呢?
过去已经不能挽回,而未来,却是邬连弥补给槐绮的东西。
他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影子,影子微微一动,像是在回应他。邬连动了动手指,似乎是比了个什么暗号,他用神识说道:“霁雪,去吧,尽你所能,让缪芙蕖体会到何为恐惧。但她不能死,否则槐绮麓山之行的安排,便要落空。我不想看她失望。”
从他们与夏侯玄明一战,逃出山洞之后,霁雪一直呆在邬连的影子里,一则是他不能像邬连那般随心所欲地控制魔气。龙神岛已经登陆,只怕现在赤澜大陆上已经传遍了他们离开魔族的消息,通缉着他们的名字,到处搜寻抓捕。
他们两人伤势未愈,想要应付整个赤澜大陆的高手,固然不易,所以还是隐藏身份为妙。霁雪躲在邬连的影子里,便能借着邬连强大的力量掩盖魔气,掩人耳目。
二则,是为了给邬连疗伤。
霁雪的原形是一株千年虎叶树藤,本是植物。植物的修复能力,自愈能力,都是所有生灵中最为强大的。短短数日,霁雪的伤势依然恢复的七七八八,可是邬连,离开魔族身受封印之苦还未痊愈,又受到龙神岛和江湖上不知道何处跑来的愣头青,接二连三的攻击。
区区攻击,对于邬连来说也不算什么,只是他来自至暗的魔界,受不了至明的圣属性攻击。不管是龙神岛,还是愣头青,他们洒向他的血,都是圣属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者其中的圣属性都不到火候,否则,邬连便不止是受伤这么简单,必然伤及根本。
赤澜大陆与邬连之间绝对是相斥的,放在几百年前,邬连还能以绝对的本事,镇压相斥的力量,可是现在,想要在伤上加伤的情况下恢复,只怕都是难事。所以,霁雪借着隐藏他魔气的空档,以植物的能力,吸收大地之气,通过邬连的影子,为邬连疗伤。
这些天,邬连虽然恢复了大半,可远远不够应付整个赤澜大陆。但凡遇上一个强者,不说龙神岛的人,哪怕是青云派的禾渊老祖,也绝对够呛。邬连要是出了什么事,魔族怎么办,魔族上下成千上万条生命又该何去何从?
霁雪一听邬连又是为了槐绮,为了一个区区人类,放下了魔族所有的尊严,甚至可以豁出姓名不要,他就满腔愤怒。这段时间以来,邬连既没有寻找结零公主的行踪,也没有传任何消息回魔族,整天所有的行动,全部都围绕着眼前这低等种族的人类转。如今,连他堂堂妖王,也要被驱使着去为人类办事,实在可笑。
早知今日,当初他哪怕豁出性命不要,也该亲手杀了缪饶。实在失策了,他以为安排妥当,受邬连召唤,匆匆而去,肯定缪饶会死在蜘蛛窝里,谁能想到这个人类不仅没死,居然还与魔君正面遇上。几天前以为邬连受挫,从此回心转意,没想到半途折返,心意更加坚定。
尤其是这几天,霁雪一直跟在邬连身边,对他的全部所作所为,都持相反意见,不管他如何劝阻,邬连都一意孤行,令霁雪对缪饶的恨意又深了几分。他恨不能立马杀了缪饶。将邬连带回魔族,重整旗鼓,踏平赤澜大陆,一雪几百年前被封印的耻辱,又怎么愿意被驱使着,听邬连的命令去替缪饶报复缪芙蕖呢?
他恨着缪饶,又对邬连这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君,有些前所未有最崇高的敬意,他不愿,也不能背叛邬连。而恰恰是这样,才让霁雪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缪饶。相比对缪饶的恨,魔族的未来,霁雪甘愿一死。
所以听到邬连的命令,霁雪大着胆子,不惜反驳道:“请恕属下不能前往之罪。魔君伤势未愈,属下决不能离开半步,否则魔君如有不测,属下万死难辞其咎,将是整魔族的千古罪人。而且,而且……结零公主至今不知去向,是否……”
“别搞错了身份!”邬连用神识警告道,“我才是魔君,你只是属下!最为下属,奉命行事才是你的本分!命令我,你恐怕还不够资格!”邬连这话说的很重,尤其是听到霁雪又提起结零,眼神忽明忽暗,危险意味深长。
又是结零,又是那个鸟族的公主,实在可恶!邬连不知道鸟族到底给了霁雪什么好处,身为妖王,自有高傲之人,居然会被鸟族拉拢,被一个结零迷的晕头转向。
鸟族,哼!别以为他不知道鸟族近几年都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想通过利用霁雪达到目的,那么他们未免也太小看他邬连了。鸟族猖狂,日渐目中无人,又怎知不是他蓄意为之,借此让他们失了民心的手段呢?
眼下他脱不开身,刚刚与槐绮重逢,打消了她的戒备心,他一时半刻绝不会轻易离开槐绮的身边。不过,他迟早要带着槐绮回到魔族,长则数月,短则眼下几日,有鸟族从中作梗,槐绮去了魔族必然不安全。
看来,鸟族的猖狂到头了,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他们了。至于霁雪,邬连看了看脚下的影子,这个曾经的左膀右臂,如果当真执迷不悟,那么,他只能忍痛断臂了。
一股冷意自下而上,直击霁雪的天灵盖,他一个激灵,立马感知到了来自邬连的铺天盖地的威压,强悍的气势之下,霁雪根本抬不起头来。他知道,邬连怒了,被触及了逆鳞的通天大火。那一刻,霁雪的内心竟然生出一股退却之意。
他战战兢兢地回道:“属下领命。”他确实害怕了,他没有与邬连硬碰硬的能力,只能应下。他想的是,暂且听命行事,等找到了缪芙蕖,那么剩下的……那才是真正的天命。
他刚要离开,影子中一抹黑色凝聚成针,光速穿透了霁雪的身体,他呕出一口鲜血,趴在影子里半晌不能动弹。他惊起一身冷汗,那枚针,刚刚错过他的妖丹穿过,哪怕再旁边移动一丝一毫,他便丹碎,成为一个废人。
那是邬连在警告他,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杀,切记行差踏错!
邬连杀意袭来,冷冰冰地说道:“我说了,我要她活着,你胆敢自作主张,我便让整个鸟族为你陪葬。”他知道霁雪不怕死,那么鸟族就成了他用来约束霁雪的最好把柄了。
“……是。”霁雪全身都在颤抖,他对邬连又敬又怕。他从邬连的影子中撤走,黑影变淡了一些,好在他们已经跟着缪饶进入了麓山的深处,四周不见阳光,光线暗沉,影子的变化再大也根本看不出来。
几人在山中绕来绕去好几圈,终究都会回到原地,四周是一模一样的树,还有高耸入云的山。地形上,就不便寻找到正确的方向。
“这是鬼打墙,只有找准个方位才能走出去。”邬连看了看四周一尘不变的景,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突破口。他虚皱着眉,这棵树上敲一敲,又到那棵树上看一看,随口问道:“麓山不过是个荒郊野岭,既没有浓厚的灵气,又不像是有仙府奇缘的模样,我倒是好奇,这里有什么好东西,是能让你看得上眼的。”
“一支笔。”缪饶答的简单,但那支笔却并不简单,是灵器上品的法宝,专门刻画符菉的灵笔。前世缪芙蕖就是得到了那支笔,符菉领悟能力大大提升,修为也精进了不少,给她的原身制造可不小的后患。
不过历史已经开始改变了,毕竟温煦和立昉都死了。她还记得缪芙蕖身边那个精通古地图的男子,似乎就是他们其中一人,不过记忆断层,她也记不清楚了,还好两人都不在了。
如今缪芙蕖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她想要拾宝录之中的东西,就必须集齐其余五张残图。只可惜,还不等拾宝录拼凑完全,就被缪饶截胡了。
“笔?”夏侯玄明冷笑一声,“你那个连妖兽不如的空壳脑子,就算拿到了那支笔,还妄想学会读书写字吗?我看你根本就用不上,还是就给有用的人吧。”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邬连一脸杀气,对准夏侯玄明的脸就是一拳。
“我不喜欢被人警告!”夏侯玄明挑衅道,侧身躲过,挥掌反击过去。
缪饶没空搭理他们打架,在林子中翻翻找找,没找到出路,却找到了一些被埋藏了一半的残壁断垣。果然有大世家的遗址!她捡了根树枝,到处翻找,敲敲打打。突然走到一块土质疏松之处,右脚刚迈上去,就踩了一个空,石板掉了下去,不久便发出一声空响。
“找到了!”缪饶低落了好些天的心情,顿时兴奋起来,说着也不顾下面是否安全,径直跳了下去。那头正在打斗的两人,邬连不放心,率先收手,紧跟其后也跳了下去。
“呵!”赤澜大陆上能令夏侯玄明动心的宝物,屈指可数,一支笔而已,他没有兴趣。缪饶有邬连跟着,死不了,他也就不去凑那个没必要的热闹了。
遗址地下,是一座保存基本完好的大宅院,看建筑风格,至少也有个百来年的历史了。从保存和地上的环境来看,不像是遗址,更像是为了躲避仇杀,被人从地上一掌生生拍入地下的。只是可惜,躲过了恶劣的人类生存环境,躲不过恶劣的自然环境,这个家族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发展,灭亡了。
缪饶现在墙院之外感慨着,邬连从天而降,还未站稳,目光就被高墙最顶端的一点亮光吸引过去了。“竟然是苏合暖玉!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
“苏合……暖玉?”缪饶说着邬连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高墙之上,屋顶之下,墙体里面,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乳白色玉珏,在地下的幽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温润而柔和。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块玉是个好东西,价值绝不在灵笔之下。
苏合暖玉,她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