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邬连不敢相信,那个幻术只有龙神岛的圣女才能学,怎么可能在赤澜大陆有那么多的人都会使用?
“有人将这个幻术卖给了九重楼,只要有钱,谁都可以购买,学习。”
“把幻术买给你们的人是谁?”邬连大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们九重楼只做生意赚钱,从不问货物的出路与来历,我没撒谎,这是行业的规矩,所有的当铺、珍宝店一律都是如此,你不信可以去问。”白芨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紧张的满手都是汗。
虽说极度的愤怒与悲伤之后,反而容易让人清醒,但是面对邬连这样的对手,白芨仍然无法控制的紧张,甚至过度的紧张令她忘记了腿上的疼痛。她不想第二次看到同伴死在自己的眼前,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无力。
她总要做点什么,改变现在不利的局面,她选择了风险最小的谎言。对于幻音阁的幻术,白芨撒谎了。那个幻术,是当年在锦州,白枫选择唐家做保护盾时,用大量的灵石换来的。九重楼贩卖了这个幻术是假,会这个幻术的人成百上千却是真,毕竟唐白两家人还不止这个数,其中多数人都学了。
但幻术来自唐家这个情报,白芨绝对不能说,因为唐家对白家有恩,她不能将邬连这个危险人物引向唐家。只能半真半假,希望能骗住邬连。
“原来……如此。”邬连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看不出他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半晌,才感觉到他周围的空气放松下来,大约是邬连的战意消失了。“两手准备都失败了吗?”他低声呢喃着,突然抬起头,对着缪饶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他没想到,他居然会被逼到如此程度,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六百年前的赤澜大陆大乱?嗯,好像是那个时候的老黄历了。好在他找到了槐绮,他的福星,在麓山又发现了新的有意思的东西。
两手准备都失败了倒也不碍事,毕竟他找到了佛宗的痕迹。只要佛宗还活在赤澜大陆之上,那么就算藏的再隐秘,他有办法将人找出来。佛宗在手,还愁魔族得不到自由,不能将槐绮带回魔族吗?
随着邬连失去了战意,他放松下来,白芨的戒备也逐渐解除,一个放松,缪饶立马挣脱开来。缪饶一跳,跳到墙上,双腿在墙面一蹬,飞速向邬连跃去。邬连几乎立刻就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的战斗经验远在缪饶之上,他不能与缪饶动手,所以利用他的战斗经验,提前做了回避。
缪饶一拳挥空,啐了一口,在空中立马作出反应,落地之前,她抬腿踢过去。邬连不明白为何他已经休战,而缪饶还不依不饶,纠缠不休。看样子,他非得想办法制止缪饶,否则这场战斗根本不会停下。
他当下立断,没有出手,而是一味躲避,缪饶便紧紧追着。他把缪饶引到墙角,活动的范围减小,避免缪饶持续大范围攻击,也避免他自己大范围攻击而伤到了她。她再次踢过去时,邬连挥拳,一拳打中缪饶的脚心。
像是被点中了某个穴位一般,缪饶只觉浑身一麻,脑子就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她没感觉到任何疼痛,却使不出任何力量,双脚踩在棉花上似的,软绵绵地后退几步,靠着墙角,如一块融化了的冰块,滑坐在地,变成融化的水,再也凝聚不起来。
她几次三番挣扎,可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浑身都呈现一种过分的放松,甚至感知不到四肢。“这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缪饶在怒吼,可无力感让这句话从口中说出来后,却变成地有气无力,没有半分怒意了。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冷静冷静。你放心,一刻钟后,你便会恢复正常。”邬连解释道。
“呵!”缪饶冷笑一声,抬不动手臂,便用眼神示意。她看着走廊里倒下的那些人,质问道:“难道这就是你没有恶意的结果?什么只想找到碧游,不会再对白芨动手,呵,只要人还活着就不算伤害吗?你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了,可是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人,杀了这么多人,你就想仅凭“原来如此”几个字两讫了吗?你的事了结了,那九重楼的那么多条命,又要问谁讨回来?”
“可如果没有他们必然的死,你师妹怎么可能还活着,我又怎么知道自己寻找的方向有误,九重楼并无碧游一人呢?”杀个人而已,对邬连来说,就是肚子饿了要吃饭这么平凡简单的事。他是魔族,只有人类的鲜血才能成就魔族,他杀人,都是理所当然。
他不懂,缪饶为何而愤怒,至少白芨,她的师妹还活着不是吗?而她想要的,不也是她的师妹要活着?既然如此,她的不依不饶又是因为什么,因为这些九重楼的人?他们只是九重楼的下人,跟她并不相识,更别说交情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死了几个陌生人,而愤怒至此?邬连不懂,他一点也不能理解缪饶的做法。他对这些生命的逝去,没有半点感觉,淡淡地说道:“你若为了这些人而跟我闹脾气,大可不必。他们生来便是为了保护主人而存在,为了主人而死,你师妹还活着,他们死得其所。”
闻言,在场三人,包括一向冷漠的夏侯玄明,也为之一怔。仿佛那句话变成了一根针,扎在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他们都没想到,邬连会有这样的想法,原来在他的眼中,人的价值并不体现在活着的意义上,而是被主人利用的死亡。
那该是多么……冰冷又无用的价值。
“呵……哈哈哈!!”缪饶放声大笑,笑声越大,声音中的悲痛越浓。他把她的愤怒当做闹脾气,他把这些死在他手中忠义之人,说成是死得其所?缪饶笑的越发悲凉,这个人根本没有心,他只会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永远不会明白没有人注定应该没了谁而死,他人抱着死亡的觉悟,做出的的付出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你永远不会明白真情有多么可贵,人心有多么难得。幸好,幸好我不是槐绮。能被你记住名字,她真是一个可怜又悲哀的人。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否则不死不休。你记着,我现在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不会就此罢休,在场这么多条人命,我迟早会找你讨回来。”
“槐……”她说她不是槐绮,可她明明……邬连垂下眼眸,一边是对缪饶所作所为的不理解,他已经解释了,可缪饶反而对他更加不理解,似乎要断绝所有关系,他看得出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不像是闹脾气那么简单了。可一边,他还有疑惑。
他在想,缪饶为一群不相关的人,要和他决裂复仇,原因何在,她所说的真情吗?到底什么是真情?赤澜大陆的人遍地都是,只要他想,多少人心都唾手可得,为什么她会说人心难能可贵呢?
邬连只是不明白,却体不会到她所说的悲痛的感觉。他看着缪饶已经黯淡下来的神色,还有眼中的决绝,他知道,他再不走,或许他们之间就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想,或许他们太久未见,时间让他们产生了隔阂,一时半会儿很难理解他。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冷静,她迟早会想明白的。
他上前一步,缪饶怒视着他,眼底有火苗崩裂出,灼烧了他走过去的双腿似的。他无奈又退回原地,说道:“等你想通了,我再回来找你,带你离开这个虚伪的世界。”
毕竟他也不能总跟着缪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必须养好伤势,找到霁雪,让他去调查赤澜大陆佛宗的事。还有绘绿,背叛了“影”便等同于背叛了他,他决不允许任何一个背叛者活下来。碧游,对,她是龙神岛圣女,她活着一日,他们魔族的弱点就一日捏在她的手中,不除不行。
语落,不等缪饶大骂,邬连的身影便从九重楼内消失了,一点气息也没有留下。
几乎是同时,夏侯玄明便要追,被缪饶叫住,“我们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养精蓄锐才是最好的选择。
邬连走了,她不必担心再将麻烦引到青云派,可是同时,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超乎她的想象。她预计利用槐绮的名号,将邬连留在这里,却不想中途出现意外,槐绮的名字还未用上,已有几十人付出了生命。
那边,危险撤出,九重楼恢复平静。这时,白芨才艰难地挪到两扇墙颜色偏深的那一边,流下一路的血痕。她敲开墙面,取出应急才会使用的玉符,捏碎,一阵阵的后怕和危险消失以后的突然松懈,白芨根本支持不住,坐在地上,满头冷汗。
须臾,收到应急玉符指令,整个九重楼戒严。九重楼的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用以增加九重楼的守卫,一部分赶来书房支援。只是他们的到来,已经谈不上支援,而是收尸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首之人也戴着猫眼面具,他们同为水齐的属下,是白家的暗卫,最最精英的一支队伍。他看着这一路过来,倒在血泊中的几十个人,其中不乏暗卫,死前都曾殊死抵抗,可死状极其惨烈。
他们都经历过专业的训练,彼此配合默契,擅长各种战术。不管是战斗的经验,还是精神力,同层次修为中,几乎找不到第二支这样优秀专业的队伍。可就是这样优秀的队伍,依然一招致命,伤口相同,说明这出自……同一人。敌人竟然只有一个!
猫眼面具满面惊骇,即便面具也挡住从眼底泄露出来的惊惧。他第一反应便是白家的仇家,下血本,雇佣了极为可怕之人上门寻仇了。他立马加派人马戒备,调查。
“甲七。”白芨叫住猫眼面具,双手扶着墙,刚挪动了一步便摔倒在地,甲七赶忙冲上去扶着她,“大小姐,你……是谁伤了你,大家……”
“别问了,也不用去查了。”白芨挥挥手,让人将还是不是动弹的缪饶抬下去治疗,安顿了夏侯玄明。她吩咐甲七,说道:“清点殉职人数,家里还有什么人,都报给我,让账房安排抚恤,善待他们的家人。空出的职位,尽快调派补充。近期九重楼戒严,进来的客人必须经过更加严格的筛选。挑战场……这段时间就暂时不开了吧。吩咐黑市,不计成本代价,调查一个叫做碧游的女子。”
“可是这里……”
白芨及时打断,说道:“那绝不是跟我们活在一个世界的人,他和我们,好比朝露与大海,一个遇见阳光便会干枯,一个无风也能起浪。他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人。”甲七还想说什么,白芨立马瞪过去,“我决不允许再有人因为我的失误而死,说我懦弱也好,胆小也罢,但作为白家的继承人,我必须以九重楼的未来为重。甲七,你明白吗,我不能那你们的命去开玩笑!”
“明白!我即刻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以报仇名义,私下行动,违者一律重罚。”甲七重重地应道。那一刻,他好像从白芨身上看到了白枫的影子,他们的大小姐,好像突然成长了,稳重,深思熟虑,懂的了家主之道,以人为本,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回来。”白芨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个人,你一道去查一下,名字叫槐绮。不过这个人有些特殊,我担心对我师姐不利,你要暗中进行,只能你我两个人知道。”
“属下明白!”甲七拱拱手,便退下了。
这边,九重楼内搬运尸体,清洗走廊,修补墙面,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可是,这里发生过什么,白芨根本无法忘记。她在书房内,靠着房门而坐,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她在属下面前努力的保持理智,可一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她便懊悔没能认真修行,脑子也不如景楚,才在关键时刻,没有发挥一点作用。
想着想着,白芨大哭着,宣泄着,又咬着袖子不敢发出声音,以免引发大家更多的不安。白枫不在,她就是九重楼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