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白熙宁说道,她神情说不上失望,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一颗王者之心,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她理解,但是她想问问,那些无辜的百姓呢,他要至他们于何地?
“王上是要灭了燕戎吗?”
“并非。”他有灭燕戎的心,却没有真正的实力,如今燕戎虎视眈眈,只希望可以拖慢他们的侵略的脚步。如果,如果有一天北阳强大到可以轻易灭了燕戎,应当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昔日北阳强盛,因得列国策计讨伐,于此自己才入夏为质,如履薄冰的度过了八年。
北阳要强大,除了变法革新走根本强大之路,也要师出有名,不得被人在卧薪尝胆之间抓住了把柄。
顾子安定定地看着花园中矮树上的花骨朵在春风中含苞待放,他斟酌半晌,沉声说道:“如今大夏时疫,近有内忧相争,外有燕戎密谋,如若我坐视不管,那下一个被燕戎按在手心里猛打的就是北阳了。况且我与景池情同手足,他曾经并未可带我半分……”
白熙宁了然:“妹妹早就与我讲过了,北阳与大夏是盟国,此时更应该同仇敌忾。燕戎与北阳旧臣贵族勾结,与让顾崇武取而代之,这我也是亲身经历,王上于情于理对于燕戎都应该对燕戎施予一击。我知道,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只不过,这越水冲击而下,伤及无辜,杀业太重,熙宁不愿意王上承担此罪责,又落人口实,让他人诟病。”
顾子安沉默,拍了拍白熙宁的肩膀:“寡人会让卫勇将军去寻找对策的?”
“如何寻找?”
白熙宁眼光蓦然一闪,缓缓说道:“我有一计,但是需要赌一赌。”
顾子安笑笑,“棋局之上,黑白分明,不是也在赌一赌吗?”
姑娘搓揉着手指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们便可以放流言而出,燕戎与北阳乱党勾结,北阳王雷霆之怒要攻占燕戎都城百越,还请尔等百姓速速撤离。若是百姓相信,那自然会逃走,若是不信,也与咱们无关了。对于燕戎而言,他不信北阳有如此魄力,就算有,情急愤怒之下,也难出良策,不足为惧。若是真的加重兵于百越,于东北边境,那么便没有多余兵马进攻大夏。北阳不如往日辉煌能战,燕戎也不会放弃苦心经营的一切。”
白熙宁缓缓地道出心里所想,两人目光相接,电光火石,似乎两人看见了一个战场,烽火通明。
“但愿此心,无悔天地啊。”姑娘突然仰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眼中流露出来说不清的情感,她父亲一生戎马,为非就是为了守燕戎清平。
父亲白衍从小教导,心清明,存善念,才能无悔一身正气。
如今浮云聚散,腥风血雨,她又冥冥之中与这个国家捆绑在一起,只不过心境并没有从前一样了。白熙宁笑了笑,“王上意下可好?”
“便按你说的去办。”
“那多谢王上了。”
她站起身来,玲珑风貌,情谊挂在眉梢之上。顾子安与她并肩而立,突然沉声问道:“你没有想过报仇吗?”
“报仇……雪耻……自然是想过的。”
“那为何,还在犹豫?”
“伤及无辜,实属不愿。兵者,国之利器,安邦定国,并非冷冰冰的杀戮兵器。”她抬头,看着浮云来来回回,“我不能因为一己之利,让燕戎的百姓也遭此劫难,他们与我并无仇怨,心生悲悯,才是人间常事。”白熙宁舒眉一笑,“不过王上已经允了,我便也没有话可说了,王上心怀天下,我也并不是非要做这个绊脚之石。只不过王者,国强民安,最重要的是民安……”
顾子安肩上绣的紫金纹绣飞鸟栩栩如生,一只小鸟竟然毫无防备的落在了他的肩头。
白熙宁的话说在了他的心坎之上,况且他也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人。
他想了想,“你还记得那些燕戎安插在我军的军中细作?”
“王上是要用他们传递消息吗?”
“正是,很快流言就会传入燕戎,说北阳王愤怒狰狞,要攻击燕戎的都城百越。”
白熙宁笑了笑,装作燕戎君主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燕戎难不成还怕他千疮百孔的北阳不成?北阳王刚愎自用,刚刚上位,手握那一点兵马就敢打我百越?”
顾子安又假装是燕戎的大臣回答道:“北阳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不过就是放出话来而已。十年前一战还没有把它打趴下吗?”
白熙宁威风凛凛的继续说道:“我燕戎进攻大夏虽然北阳不会坐视不管,但是他边境紊乱,我已经与北面戎狄蛮夷联合一处,侵扰它,让他们不得出兵!”
顾子安眼睛里藏着爱意和笑意,继续说道:“北阳腾不开手,我们便可以放手一搏了!”
两个人位置调换,扮演着燕戎的一君一臣,男人淡漠的表情也有逐渐有些变化。
白熙宁笑得前仰后合,扶着矮树上的树枝,摇摇欲坠。
闹了半响,一扫刚才心中的阴霾,两人似乎都懂了彼此内心所想之事。白熙宁笑得喘着气,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用手搭在了顾子安的腰间,顾子安微微一愣,突然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白熙宁倏然一颤,想要抽出去,结果动弹不得。
春天阳光潋滟,庭院中的笑声止住。
白熙宁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俊朗的面容,她抿着嘴唇,眼角红红,像是花瓣一样。
“熙宁。”顾子安的嗓音有些沙哑。
“何……何事……”她结巴了,瞬间有一种想打自己的冲动,心脏咚咚的跳。
顾子安没有说话,凝视着她。
白熙宁有了一点点预感,毕竟她不傻也不笨。小时候父亲问她想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她稀里糊涂的说了好长的一段话,要贤明、要英武、要胸怀天下,也要悲悯苍生。父亲笑着说,那得是什么样的一位君王啊,自己的女儿可能这辈子都寻觅不得如意郎君了。当时白熙宁不信,后来春花秋月过了许久,以为自己确实遇不到如此一个男人,谁曾想如今却摆在了自己眼前。
她不知道从何时产生的情感,像是春日一样蔓延至指尖。
“王上,是我纳我为妃吗?”她先问到了。
顾子安想不到她居然先声夺人,眉目柔情,“北阳后位空悬,寡人稍后就让礼官选一个良辰吉日……”
白熙宁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十指相扣,便是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