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程名振做的很不错了,他第一时间让信使越过太行山去并州,就是为了告知并州总管李道宗做好准备,如果突厥没能攻破飞狐口,那无所谓,如果攻破了,需要李道宗稳住局势,接应代州军。
李道宗第一时间遣派亲卫北上疾奔代州,但可惜没能来得及,亲卫在忻州就遇到了被疏散南下的民众以及运输粮草、军械的步卒……当时李道玄已经决定放弃雁门关了。
没办法,突厥骑兵进军的速度太快了,他们从进入易州之后尽量以速度甩开唐军或者绕过城镇,真正打的也就是与易州总管桑显和,以及攻破飞狐陉西口唐寨两战,他们连灵丘县都不置之不理,连夜赶到了雁门关以东六十里外。
最终,亲卫只能尽量搜罗信息,任城王李道宗就是根据这些信息写就这封奏折的,连夜让信使启程赶往长安。
李渊脸上的神色颇为苍凉,看了片刻后递给了李世民,“雁门已失。”
下面有微小的喧闹声响起,之前还抱有微薄希望的陈叔达、萧瑀、窦轨都在叹息,雁门关失守,这意味着代州军被割裂,或许也意味着代州军成建制的全军覆没。
李世民迅速扫了几眼,咳嗽两声,略为提高音量,“五千突厥攻破飞狐陉,道玄王弟弃守雁门,亲率骑兵对峙突厥,步卒运送军械、粮草南下,道宗王弟已然遣派援军北上。”
李善的神色略为好看了些,但随后听见裴寂气急败坏的说:“代州拥兵数万,不过五千突厥,淮阳王岂能弃守雁门……”
“不弃守雁门,难道让淮阳王腹背受敌吗?”李善厉声道:“五千突厥足以乱代州,而且突利可汗攻不破顾集镇、马邑,却久久盘桓朔州,必然就是在等待这支奇兵,前有强敌,后有奇兵,虽不忍李世绩、刘世让以及万余代州军,但淮阳王断然南撤,此为正理!”
李渊点头赞同道:“若非道玄侄儿,只怕代州军要全军覆没。”
窦轨忍不住问:“陛下,如今代州军……”
李世民将信件递给了李善,其他的宰辅也没什么异议,谁都知道这位魏嗣王在代地的影响力。
李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至昨日夜间信使启程之前,雁门关一把火烧光了粮草,代县同样烧光了粮草,李道玄、薛万彻正在率兵对峙突厥,代县已经被攻破,代县令战死。
李道玄究竟能带回多少代州军兵力,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损失颇重,代州军总兵力大概在四万左右,朔州兵力在一万五,代州拥兵两万余,大部分都驻守雁门关以及山脉的小道上,除了一支约莫六七千左右的骑兵之外,主要是以步卒为主。
如果李道玄能扛住那五千突厥骑兵,而雁门关外的突利可汗没有第一时间破关而入的话,或许能保留下部分的步卒……李善不忍去想了,不仅仅是自己亲手组建的代州军,还有那么多熟悉的人,至少代州总管府当年就是李善白手起家创立的,从李靖到秦武通,都没有做人事的太多调整。
代州总管府驻地代县,连代县令都已经战死了,那些属官呢?
当年崞县一战立下大功升迁录事参军事的李义琰还活着吗?
那些代地势族能逃得一命吗?
至于霞市,必然在那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窦轨迅速扫了几眼后脸色也颇为阴沉,“韩国公战死了……”
这是奏报中唯一提到的战死大将,其他的主要将领、官员也只有薛万钧、李道玄是确认无恙的,至于秦武通、薛万彻、李义琰等属官都渺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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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宰辅都看过奏折之后,李渊才开口道:“诸卿,河东危急,可有良策?”
一时间没人开口,李渊不得不看向李世民,“二郎?”
李世民沉默片刻后道:“道宗王弟擅守,但兵力稍嫌不足。”
这是事实,这几年连续不断的削弱并州军,李道宗手里的兵力本就薄弱,更别说即将入关,可能这时候已经入关的突利可汗手中有近十万大军。
宰辅中战功最盛的窦轨提醒道:“若是任城王率兵北上忻州,无需太多兵力。”
忻州中路是平原,东侧数条河流纵横,西侧是吕梁山脉,如果并州军北上忻州,卡住要道,或许能扼制突厥的攻势。
之前那么多次突厥攻入河东,主帅基本上都是坐镇忻州就是这个原因,很难从两侧包抄迂回,只能遣派偏师南下劫掠地方,而当时唐军主力扼守忻州南侧的并州也是这个原因,卡住突厥南下的口子。
如果是正常情况,窦轨这个建议不太合适,因为唐军在忻州设防,突厥能来去自由,但现在突厥是有意席卷河东,这是带着极强政治意味的,在忻州设防就很有必要了。
宰辅中另一位领兵有功的中书令杨恭仁也开口道:“也要视淮阳王能携多少代州军南下,或许淮阳王能在忻州止突厥攻势,并州军再行北上,兵力未必不够。”
李渊沉吟片刻后看向了李善,“代地局势,怀仁最为明了。”
“不可随意揣测。”李善面如寒冰,“代州军步卒南下,疏散民众,局势混乱不堪,忻州只怕大乱,任城王性情谨慎,未必会北上忻州,若是突利可汗破关而入,道玄兄……”
李善看向李渊,“陛下,此刻何等建言其实都没有意义,只能等待战报。”
李世民点头赞同,“只怕此刻大战已起,远在长安,何以知晓河东战局,道宗、道玄当有决断之权。”
“但需要在河东南侧数个府州召集府兵成军。”李善舔了舔舌头,“至于要不要从关内道调遣兵力……”
说到这儿,李善转头看向了裴世矩,“裴公昨日断言飞狐陉有变,果然应验,不知从关内道调兵,是否妥当?”
李渊也精神一震,“弘大料事如神,但可畅言。”
裴世矩心里暗骂李善那个小兔崽子,想了会儿缓缓道:“适才秦王殿下提及并州军兵力不足,自当从关内道抽调兵力,只是不知从哪儿抽调?”
“延州军?”李善紧紧盯着裴世矩的双眼,“上番府兵?”
“总不能从陇州、泾州、岐州三地抽调兵力吧?”
李世民也盯着裴世矩,如今关内道各地,灵州军那是不用想了,延州道那边也要谨防突厥来袭,即使抽调兵力也很有限,上番府兵也是一个选择,此外就是之前预备陇右道生变,从陇州、泾州、岐州召集府兵的大军。
这支兵力是由陇州总管李孟尝节制,不过后来知道薛延陀部落首领远在漠北,而突厥又猛攻灵州,所以陆续抽调兵力补入原州。
“延州道难以抽调兵力。”裴世矩缓缓道:“上番府兵最佳,陇州府兵亦可。”
李善与李世民对视了眼,都有些发愁,其实不管裴世矩建议是上番府兵,还是陇州府兵,对自己这一方都是极为不利的。
一支是预备陇右道生变的预备兵力,一支是坐镇京兆的御林军,谁被调走,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李善在心里琢磨,不管飞狐陉那边有没有裴世矩的手笔,但接下来,裴世矩应该是要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