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都不死?!”
虽然已经知晓,但听裴寂提起尔朱义琛、卢承基来信,用一种真是牛叉的口吻向裴世矩提及李善的时候,李德武一时间脱口而出。
裴世矩灰白的眉毛微微颤动,轻笑道:“不仅生还,更能大破之,此战必留于青史。”
裴寂有些奇怪李德武的态度,不过也没有太过在意,此战哄传长安,无数人瞠目结舌,八百勇士闯营,斩落汗旗,追杀颉利,大破突厥,这必定是留于后世的一段传奇。
李德武也发现自己失了口,定定心神,心里暗骂颉利可汗太过废材……这个念头倒是和裴世矩如出一辙,嘴里却在附和,“邯郸王招抚苑君章后,先擒欲谷设,后逐颉利可汗,两战之下,只怕突厥数年再难寇河东。”
裴寂微微点头,“确是如此,自建国以来,突厥随意出入雁门关,大寇河东诸府,日后怕是要选陇西、关内了。”
虽然闻喜裴氏地处河东西南,但也免不了被突厥侵害,如此一来,河东安稳,裴氏也是有好处的。
裴世矩端起茶盏抿了口,抬手示意裴寂饮茶,侧头冷冷的看了眼李德武……先前失口还能说情不自禁,之后提起招抚苑君章,生擒欲谷设,裴寂听不出来,但他如何听不出女婿话里话外的嘲讽。
李德武不能确定这次突厥勐攻顾集镇有没有岳父的手笔,但他琢磨着……前面两次都是有的,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
如今的李德武在裴家的地位……哎,一言难尽啊。
自从雁门大捷之后,李德武算是彻底和裴世矩撕破脸了,但前者反而更是无惧,反正已经这样了,岳父大人你也不得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只可惜和我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厮越爬越高,甚至在其中还要“帮”上几把。
总而言之,光棍气十足。
裴世矩反而不好怎么样,如果能消除李善心头恨意,如果知道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他早就驱逐李德武,甚至让其暴毙而亡,但如今……反而不好做什么手脚。
所以,今日裴寂登门,李德武厚着脸皮凑上来,裴世矩也只能咬着牙看着女婿……还要忍受只有翁婿两人才懂的嘲讽。
又闲聊了几句,主要是裴寂不停的赞誉李善……裴世矩、李德武听得牙根都痒痒,但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还要脸上带出笑容,甚至还要不时附和几句。
李德武听到最后,都想一走了之了,实在是听不下去……简直就是拿着根针一针针的往自己心口扎啊!
倒是裴世矩听出了点味道,自己这位堂弟前朝寂寂无名,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思,都算不上上品,但如今身居首相,主要还是因为与陛下的厚谊……自从李渊将李善视为子侄,甚至列入宗室之后,裴寂对李善向来亲厚。
片刻后,裴寂终于提起了正事,“三兄还记得隔房集以兄的幼女?”
裴世矩目光闪烁,“太子洗马魏征?”
“不过,正是魏征之妻。”裴寂笑道:“三兄当年与集以兄交情甚笃,可否去一封信……”
裴世矩完全明白了,太子李建成还是想和稀泥啊,魏征是东宫内与李善关系最深的,太子希望借此劝李善……可能是劝其罢手,可能是劝其回朝,也有可能是交易。
裴寂满怀希翼的看着裴世矩,这次的事,东宫还真不好直接给魏征下令,毕竟李靖把李善坑的那么惨,在李善最终生还,而且大破突厥,同时在代州军中、地方都有深厚根基的情况下,劝性情刚直的魏征去劝李善……这位未必会肯。
不过魏征的岳父也出身与闻喜裴氏西卷房,与裴世矩早年是好友,裴寂才会来找裴世矩,试图从这一条线说动魏征。
裴世矩暗暗咬牙,觉得后槽牙有点松动了,“稍后信成,六弟遣人送去就是。”
裴寂松了口气,看向李德武,“记得前些时日,淑英与平阳公主来往颇密……”
李德武挤出一个笑容……这就有点操蛋了,不说我都几个月没见过妻子了,就算能见,也劝不动,更别说平阳公主几次邀裴淑英过府……
裴世矩觉得头痛欲裂,作孽啊,临老了碰到这种破事,还偏偏不能说,不能说……一旦事情泄露,很多事就会有新的解读,比如为什么自己会举荐李善赴任代县令之类的。
李德武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找了个儿子生病,妻子日夜忧心的借口湖弄过去,将裴寂送出去,回头看见了岳父那嘲讽的眼神。
儿子生病……你果然是一点都不避讳啊,也是,弃子这种狼心狗肺的事都干过了。
“岳父大人。”李德武倒是厚脸皮,一脸无所谓的凑上来,“不知可受伤了?”
裴世矩冷冷的盯着女婿,“领兵北上追击,当无重伤。”
李德武叹了口气,极为惋惜的模样,他对自己的人生早就摆烂了,其实也已经不在意李善的生死。
此时此刻,平阳公主府内,夫妻俩正细细听着亲卫讲述顾集镇一战的详情。
“怀仁命名瓮城?”柴绍饶有兴致的伸手在桌桉上比划,“奇思妙想……难怪突厥气沮,决意撤兵。”
亲卫苦笑道:“事后方知,当日颉利可汗已闻代州军出雁门关,先遣其余部落北撤,自领阿史那一族与王帐兵断后。”
柴绍微微点头,“颉利可汗不过临走进逼作势,使守军严整,不敢追击。”
“没想到顾集镇内已然油尽灯枯,一旦开战,必然城破,所以怀仁才会率八百骑兵出城死战……虽机缘巧合,但突厥粮草不济、士气衰落,此时出战,切合要害。”
平阳公主皱眉问道:“怀仁伤势如何?”
顿了顿,平阳公主加重语气,“不可虚言!”
亲卫抿了抿嘴唇,低声道:“邯郸王死战阵中,难以破阵,后殿下趋马直冲,落马破阵。”
柴绍和平阳公主对视了眼,眼中都有忧色,夫妻俩都是沙场老将,非常清楚所谓的落马破阵的意义。
数百斤的高头大马不避枪刀闯入阵中,瞬间骚乱之际,骑士持刀下马步战,以个人武力凿出一个缺口,身后的同僚才能顺势杀入。
但这种高难度,同时非常危险的行为,李善有这个能力吗?
即使做到了,他能毫发无损吗?
要知道突厥人不比中原军阀,基本上都是骑兵,无需刀剑,仅仅是马蹄踩踏,就足以让人内脏破裂,数个时辰后吐血身亡。
面无表情的平阳公主突然低低叱骂了句,“作死!”
柴绍呆了呆,记得这好像还是李善年初回京时候提起的词汇,是什么意思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