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去慢慢起身,正欲要站起来的时候,却感觉脖颈有了一个什么东西,阻挠于他。
多年在岛上的习惯让他想也不想,本能就要伸手拂去,却被一道声音厉声呵斥:“别动!”
周围的声音渐渐地清晰,原本模糊的窃窃私语渐渐以一种清楚的,文字的形式飘进了他的耳朵。
“这个人是不是喝醉了?”
“喝醉了也不能杀人啊.....”
“......这姑娘真可怜啊,还是个孩子.......”
啧啧的议论声中,忽然有个声音响起:“怎么觉得这凶手有些眼熟,这姑娘也眼熟.......”
直到其中一个大娘路过,惊叫出声:“哎呀呀.....这不是.....这不是伊太夫么!”
然后那声音走远,再近,好像带过来一个人:“花娘,你看看,那是不是你那个小姐妹?莱娘子?”
......
接着,就是一片动乱。
不多时,泉港半个城都穿出来,那个爱女如命的伊太夫终于忍受不了,动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至于是不是一时冲动,还是酒后亦或者旁的,还要等泉港府审理才知道。
伊莱的尸体被带走,伊去也被关押在了泉港府中,这件事情不出半日的功夫就成了各大酒楼饭店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到了每一家饭店茶馆的每一桌都会出现一个“现场目击者”。
......
就比如现在眼前这个小伙计。
他眉飞色舞的讲述所有的细节和关键。
发现伊来的地方是泉港城的一处泉水巷,那里是边城了,再往外走就出城了,而且那处是东门,东门之外是渔港,基本走东门的不是水兵就是商人或者红胡子蓝眼睛的藩商,这伊去父女俩身边既没有包裹,穿着打扮也不是远行的装束,即便是伊来将来狡辩自己和女儿是被打劫的也估计不太能成立。
当然,不是说没可能打劫的。
东门那片的巷子,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绝大多数人都揣东西,不是钱就是货,有的东西经过市舶司的登记,有的没有。
抢的就是那些没有的。
当然,钱也没进过登记,也抢钱。
可是抢伊去父女俩,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谁不知道伊去为了给女儿治病几乎一贫如洗呢,他身上值钱的除了自己的医术之外,也就剩下那一颗爱女之心了。
“如今这伊大夫背上了杀女的罪名,以后即便是一身医术,怕也是无人愿意找他诊治了。”
有人叹息:“若是伊大夫不能够洗刷冤屈,怕就是真正的一贫如洗了啊......”
于是今日茶馆讨论的内容就变成了,伊去为何要带着女儿到泉水巷去,以及,到底有没有杀害自己的女儿。
算是争论不休的。
木云乔和沐之秋听了半天,大概得出个三七分的结论。
就是三碗茶的时间里,听出来七个理由伊去不会用这样愚蠢的办法去杀了自己的女儿。
一来这种办法太过于冒险,你看这不就被抓了么。
哪怕是带女儿去海边然后推下去,也不现实,这对父女俩在泉港城并不算是默默无闻的,起初的求医的怜子之心令人动容,甚至当时在伊去在烦恼女儿病情的时候,还不忘了救治路边的乞丐婆,而且还亲自煎药喂服给那乞丐婆吃,端的是一个行得正坐得端的大善人。
这样的大善人,若是女儿失踪,必然会引起重视,一旦重视起来,就会引来麻烦。
“这伊大夫是大夫,大夫么,有的是叫人死的法子,何况那莱娘子本就是病体缠身,那伊大夫想让人死,何必下手?空等就是了。”
说话的是那个号称在现场目击了一切的小伙,他估计是确确实实见到的,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那伊大夫被府衙张捕头带头的时候,毫无反抗,一脸茫然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张捕头,你们说说,这是杀了人的表现么?”
茶馆中有个人插嘴说:“万一是吓坏了呢,再说了,这做了坏事的人,不是最会喊冤的么......”
“放——屁!”那小伙子朝着那人说话的方向唾了一口,继续道,“那犯人喊冤,是不是真的冤枉,别说青天大老爷了,张捕头难道看不出来?这一路上直到牢房送进去,张捕头都觉得这事奇怪得很,所以押送伊大夫的时候十分客气,连牢房都是选了一间干净的没亏待,你是在怀疑张捕头的眼力劲不成?”
众人沉默了。
泉港城的人或许会质疑知府大人糊涂,却不会有谁觉得那张昊天张捕头看错事,除了张捕头这人断案入神武功高强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这张捕头实在是.....一表人才!
出身好,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年轻英俊,每次沐休,必经之路上的茶馆雅间都被订满了,都是挤着要看张捕头的,别看现在张捕头留了一嘴的胡子,整个泉港城的大闺女小媳妇,谁没见过那头两年溜光水嫩像根葱一样的小张大人呢。
既然是茶余饭后,那就算是聊的再是激烈,那也是时间有限的。
那个口若悬河的小子走出去的时候都是哼着歌的,回想刚刚的表现,越想越美,越是觉得自己这一通表现算是什么......战什么来着......什么群战来着,还是战群?
他越想越想不到,急的抓耳搔腮的。
木云乔和沐之秋跟过来的时候,还以为他身上生了跳蚤。
以至于沐之秋原本想要拍一下对方肩膀,如今也退缩了。
他示意让木云乔来,眼神表示万一对方真的长了虱子,你哪怕是跳海都先洗干净再和我并肩走。
木云乔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上前真的拍了拍对方肩膀:“赵小虎。”
那个叫赵小虎的年轻人回头,看到的就是两个生面孔,看穿着打扮也不是本地人,于是皱眉:你们......认识我?”
那个喊他赵小虎的年轻人脸上有一种不太情愿的热情,说道:“我是你的同乡,你姨妈的邻居的妹妹家的远方表哥,我姓木。”
这关系扯的,都到三姨姥姥家了。
见赵小虎还是皱眉,木云乔又说一句:“咱俩小时候见过,那会儿你大概八岁,被人家欺负,抢了你的糖人,还是我给你夺回来的。”
随着赵小虎的表情从惊讶,过度到错愕,再到最后迎来欣喜,木云乔又补充一句:“你刚刚,舌战群儒,果然是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这下,赵小虎的表情最终迎来了恍然大悟。
而跟在身后的沐之秋,冷眼看着赵小虎亲热的上前攀扯木云乔,同时开始算辈分之后开始表哥表弟的喊,这才明白过来木云乔表示的计划的第一环是什么。
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