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尘的精神力梯次扫过6个隔间,精神力反馈过来的视野中,没有颜色,一切都是灰色的,看起来就像全色盲眼中的世界——不,比那更加灰暗,精神力反馈的360度视野中,不仅没有颜色,甚至连花纹都没有,一切都只有灰暗的形体,一块一快,一条,只有衣服上的刺绣,而且是凸出来的绣花,才呈现出不同灰阶的复杂图样,也成为银尘判断目标的一个标准,而另一个标准,就是那灰暗的隔间里面的灰暗的人身上,不时亮起的绿色灵光,那是贵妃的元素波动,风元素的波动,灵光强弱意味着的修为境界的深浅,银尘再次扫描了一下这6个人,最终确定了目标。
“就它了。”银尘朝甬道最里面走去,在最里面右手的那个隔间之中,坐着一位留着长长胡须的老头子,这个人衣服上的纹路最繁复。
“黑暗梦魇。”银尘隔着薄薄的木板门,释放出他的魔法。黑色的圆球从手中升起,然后变成了黑暗迷雾一样的黑气,从门缝里钻过去,紧接着就消散于无形,变成一个无形物质的直径一米的大罩子将那个老头笼罩进去。
那老头毫无察觉,他身上的贵妃也没有任何反应——黑暗梦魇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的意味,只是让他身陷环境而已。
那幻境无关乎视觉,无关乎听觉,只对身体本身的感觉进行了修改,比如或,尿急了。
那老者滕地一下子站起来,步履矫健地从一方书案前起身,一脸焦急地奔向木门,他打开门,就在那一瞬间,原本站在他面前的银尘瞬间消失了。
老者没有感觉到不妥,被梦境笼罩着的他根本看不到银尘的存在,他走出门去,然后反手关门,甚至取出大铜锁将银尘反锁在隔间之中,自己一个人奔向茅房。他已经彻底忘了,或者说没有办法看到那安安静静地躺在房间角落里的夜壶了。
银尘站在被反锁的隔间里,轻轻抽了抽鼻子,他吧鼻孔里灌满了香气,那是书案上放着的香炉发出的。
房间另一面的墙壁上,开着大大的窗户,砖石结构的暗红色墙壁显出坚实冷硬的轮廓,如同战争掩体。窗户紧闭着,博博的窗户纸外面,点亮着一盏人皮灯笼,发出惨白又幽怨的光芒。隔间里靠墙的烛台上,点燃着八只蜡烛,隔间最中间的条案上,点燃着一盏精巧的小油灯。
银尘微微捏了一下拳头,又松开,他能够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那位烽火连城的侍卫的身影,甚至没有见到他那一间小小的厢房。他唯一找到的就是这个衣饰比聂挽留和烽火连城都要华丽的,装束和建州奴儿完全不同的北国老头,那个老头子光溜溜的脑袋上,绝对没有2根金钱鼠尾辫子的。
老人的身份银尘还无从得知,他没有看到老人身上的令牌,甚至那个老头身上有没有令牌他都不知道,他不是那种喜欢用精神力透视别人衣服的“偷窥系魔法师”。他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别的值得注意的东西,便直扑隔间的最中心,他不知道自己的梦魇能骗过老者多久。
隔间正中间,就是一条低矮的长方形条案,还有一个用于跪坐或者盘腿坐的蒲团。低矮的长案上,一座八角香炉,泥塑的,没什么价值,一盏小小油灯,造型平淡无奇,真正重要的散落着十几份封装好了的军用谍报,白银的魔法师快步走上去,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发现,就一一拆开来,只用眼神一扫就将所有内容尽收眼底。
“果然,神海派的家伙们就是靠不住,早就混进了内鬼,都不知道。”银尘冷笑一声,扔下一分谍报,接着翻开另外一份。
“好吧,江湖盟已经输了,也就是说,尹雪梨他们没有一个人逃脱了北军的抓捕,要劫牢么?没必要,魔法师从来不会正面进攻一座监狱,除非这座监狱自带反传送领域……”银尘扔下另外一份谍报,快速拿起第三份。他知道自己时间紧迫,因为那位穿着大将衣袍的老者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一份份谍报被他迅速翻阅完毕,直到最后一份。魔法师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现在看到的谍报全都是抓获俘虏数量的统计报告,这些报告中全都是“擒获xxx人,斩杀xxx人,负伤x人,战殁x人,俘虏中xxx男人,xxx女人,xxx身体强壮,可堪奴役,xxx相貌出众,献给大人候选,xxx自称有手艺在身,可以降为铁户,铜户,猎户,纺织户”等等,最后都附上一句“此番人等已经分别押送至xxxxxxx地方暂禁,尚未细审,敬候发落。”云云,每一条谍报上都有不下于三四处看押的地方,十几份谍报加起来,居然有30多处看押地点,加上那些可能已经批示了分发下去的,只怕这几百人的江湖盟众,就有上百处看押地点,这一点真让银尘不可理解,或者说,其实这次江湖盟的行动有上千人参与?
银尘赶紧扔下最后一份还没有来得及看的谍报,将前面的谍报再次浏览一遍,马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按照这些谍报的统计,仅仅被杀掉的南方豪侠,就多达百人,几乎和江湖盟的总人数一样了,而那些被捕的人,加起来真的有千人不止,也就是说,除了神海派,江湖盟,还有一股其他势力参与了对烽火连城的刺杀行动。这股势力,比起整个江湖盟还要强大的得多。
“千人的队伍,正邪百门中的人?好像还挺说得通的。”银尘的眼神微微颤动一下,也就释然了,是啊,江湖盟,这个打着南方江湖势力联盟招牌的组织,也仅仅是江湖武士们组成的联盟而已,其力量甚至不如散修盟,更不要说那些真正以入体为界限,声称超脱了世俗繁务“隐士门派”了,那些人,才是银尘熟悉的正邪百门,他们不屑与战士,武士,侠客为伍,自称修士,一心钻研神功,对外无欲无求,其实才是真正奴役着整个人间,操控着南北两国的幕后黑手,北国这边的修士门派银尘不得而知,南国那边,神剑门,圣水派背后,其实还有一个很可怕的修士门派,或者说修士家族联盟——“儒道皇统”,他们就是以皇族赵家为核心的新的十三皇族,他们完全垄断的南方帝国的一切生产技术和生产资料,甚至就连神剑门,金刀门,寒山寺这样的强大门派之中,也有他们的暗线“监督者”,更不要说桑天亮领导的新魔威阁,那几乎就是“儒道皇统”的公关机构。这样想来,南北帝国的生死存亡,完全掌握在这些真正厉害的大修士,大高手的手中,他们为了干掉敌对的门派势力,肯定无所不用其极,那么在江湖盟发动的同时派出一支秘密队伍协同行动,甚至抢龙傲田的风头唱主角戏,也完全可以理解。门派征伐,你死我活,容不得半点规则和骑士精神,南国可以派出秘密队伍刺杀烽火连城,北国也可以派出相应的修士团队严防死守,那么到头来,这场轰轰烈烈的聚义杀敌运动背后,一定发生了不为人知的血腥死斗,而且一定是北方胜利了,那么,北方帝国在这小小的血阳城里,埋伏了不仅仅是黑羽军,不仅仅是聂挽留,还有更加可怕的人物,分神,合道,返虚,甚至……金丹?
银尘突然变得面无表情,这个样子表明他遇到了非常可怕或者棘手的事情。他抬头望着那被烛火照亮的窗户,仿佛视线已经穿透窗户纸射向无尽的夜空,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那虚空之中盘踞着的巨大阴谋,那是彻底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一丝光明,一丝希望,完全就是一团葬死般的漆黑。“《禁武令》,江湖盟,振南帮……这些,还算数吗?或者他们不过是重重黑幕前方的一块好看的遮羞布?门派征伐,不为经济利益,不为政治利益,更不为天下苍生,真正为的不过是神功传统,说白了就是一场由众多邪教发起并参与的邪教战争……那么我们这些自称豪侠,自称正道的人,今天晚上在这里所做的一切,所受的苦难,所付诸的鲜血与牺牲,究竟有何意义?或者说……完全没有意义……?”银尘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只知道他被人耍了,整个江湖盟被人耍了,甚至包括所有的黑楼客都被人耍了,像棋子一样玩弄着,然后像弃子一样丢掉。
银尘不知道答案,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救援尹雪梨这些人,更不知道烽火连城的死亡会带啦什么样的风暴,抑或波澜不兴。他只觉得自己这么几天来做得一切都是无用功,对于那些真正决定两个国家的生死存亡,真正决定天下大势的人来说完全没有意义。《禁武令》也好,江湖盟也罢,这些细小的东西,兴许根本撼动不了那些强大门派分毫。那些强大的门派,背后掌控着整个国家不说,自身也有无数高手坐镇,他们要推行《禁武令》,那么就一定能够实现,因为就算是血阳城里所有的老百姓群起反抗,得来的不过是一顿屠杀而已,那些“超脱了凡尘世俗的”修士们,其实不过是一群“超脱”了凡尘世俗的同情心,“超脱”了人性中的怜悯与正义,而并没有超脱掉人性中的贪婪与残忍的强大怪物而已。风源大陆不是恶罗海城,不是曾建叫做地球的加布罗依尔,这里有修道人,却没有真正的修真者,这里的一切人追求的“道”不过是“强大”而已,绝对不是修真者传承了十几万年的所谓“天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天下万物,皆在生克制化之中,不苛求,不厌弃,方可得道。”
黑暗的恐惧,不知何时悄然攥紧了银尘的胃囊,那不是看到地狱的恐惧,那不是闻到鲜血与死尸味道的恐惧,那是一种末日将至的,重压般的恐惧。银尘现在知道血阳城即将面临什么了,不是《禁武令》对南国子民的羞辱,而是某个邪道大派,甚至是植根于北国皇权深处的邪道联盟对整个血阳城有理由,有预谋的屠杀。银尘知道自恶暗王权以来,风源大陆历经好几个朝代,却没有任何一个朝代,一任皇帝,甚至一个地主肝胆颁布不让人习武的命令,因为这个命令就和不让人吃饭一样荒谬,即便是倒行逆施也不足以形容其愚蠢。千年来,《清风决》早已深深扎根于风源大陆上几乎所有文明的基础之中,甚至风源大陆能够今天这样表面的繁荣,也完全是“神功”的功劳,不让人练神功,等于彻底割裂了人作为人的身份认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凡是被禁止的人都要拼死反抗,要么被杀的亡国灭种,一个不剩,要么就是不断地反抗,偷偷练,变着法子练,甚至用各种手段起义,刺杀,暴动推翻你,继续练,总之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人能够让这样的命令成功实施,那么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整个血阳城的人反抗,然后都被杀掉。
烽火连城会变异的,身体,那个神秘侍从的血肉操控之术,不能不让银尘将整个北方帝国的幕后修士集团,归于邪道一类,因为他们表现出来的就是邪道的手段。而邪道中人,最常用的修炼手段就是杀人炼魂,杀人炼血,傀儡教的《残魂经》,红魔门的那些恶心人的神秘仪式,不都是靠着极端恐怖主义和大屠杀才能成功的法门么?银尘自认为了解邪道,因此他也不能不将邪道和《禁武令》联系起来,得出这样一个惊人的结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