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上前来要与穆红鸾见礼,穆红鸾忙屈身相扶,
“鑫爷爷大安!”
老管事笑眯眯仔细瞧她,拉了燕岐晟道,
“我们长青就是有福气,这般好的媳妇儿,依老奴瞧着这临安城中多少王孙公子哥儿都没福气娶的!”
众人说说笑笑往前行了二里才远远见了蒲国公府的大门,穆红鸾前世今生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只这一回倒也是开了眼。
燕韫淓财大气粗,建府时也是请了高人出手,院中水是引那西湖之中,山是集八方之石,远自天山昆仑,近自太湖黄山全数以人工开凿,又骡马拉运而回。院中各处树木花草也皆是自深山挖掘而出,起宅所用木料孔也是自深山伐百年以上楠木而得,其间摆设家私自不必说,便是那园子里铺地的石子,也是一颗颗自产地人工挑选,大小个头都有讲究,譬如沿湖的长短不过超了半尺,花园中的又要大小不过一寸……
院中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更不要讲,说起花草穆红鸾不知晓,但那各类异兽别说是今世便是上一世也是没有见过的。
穆红鸾进了这处便如进了仙家洞府一般,拉了燕岐晟的手,难得一脸震惊道,
“这儿真是咱们家么?”
燕岐晟见她那杏眼圆瞪的小模样,听了她那“咱们家”三字,心下又是得意又是妥帖,恨不能立时拉了她游遍一个宅子,当下笑道,
“这里自是咱们家,咱们家这宅子可称得上临安诸园之首,便是旁边的环碧园也比不上呢!”
老管家在一旁也是抚着胡子不无得意道,
“环碧园乃是官家御园,前头一阵那些个文人雅士要评个临安十园出来,倒是递了帖子要进园一观,老奴嫌那起子附庸风雅的俗人污了我们爷的地方,一个都不曾理会,后来外头传什么十大园子,却是没有我们这临翠园,世人都当我们家院子不好……嗤!爷爷们的园子是他们能评头论足的么!”
穆红鸾听了冲着老管事一挑拇指道,
“鑫爷爷这话真是好,我们自家园子自家喜欢便成,与外头那帮子闲人何干,论得到他们指手划脚,评头论足!”
老管家听了哈哈大笑,
“好!长青你这媳妇儿倒是个有脾气的!”
燕岐晟笑道,
“鑫爷爷,长真的脾气可大着呢!”
长真脾气如何,您以后便知晓了!
临翠园中占地最广的地儿只有两处,一处是燕韫淓与小崔氏所居的琅琳小筑,一处蕙弥屿便是燕岐晟的居处。
蕙弥屿旁本还有一处竹林掩映的青青水榭,燕韫淓便问穆红鸾,
“长真可是喜欢那处?不如搬到水榭中去,无事时喂鱼吹笛也是乐事……”
穆红鸾一听大摇其头道,
“水榭里虽说夏日清凉但冬日阴冷,不利养生,不好不好……”
燕韫淓想了想又道,
“那他山石居如何?那处在半山上冬日有暖阳,夏日有清风……”
“不成……不成太远了!”
“那便住异趣园吧,那里花草繁茂四季不谢,五层的小楼登高而望远,还能远眺西湖美景……如何?”
“要看景怎比得上我的蕙弥屿?”
燕韫淓见儿子一个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当下一拍脑袋醒悟过来,哈哈笑道,
“倒是为父疏忽了,只当还在太原那小宅子里,这几处虽说离着你那蕙弥屿近,也是要走上半个时辰的,长青这是怕离你媳妇儿太远了吧!”
燕岐晟闻言脸上一红,赧然道,
“爹爹胡说甚么!”
燕韫淓见状又是大笑,果然安排了穆红鸾在蕙弥屿住下。
这蕙弥屿占地广大,比得上太原府那宅子十倍,燕岐晟住在半山上的御风院里,穆红鸾便住到了下头的九曲湾中。
这九曲湾里水道蜿蜒可直通西湖,岸边遍植芦苇,以湖石铺路,每隔十步有八宝玲珑灯照路,院中又植各色花卉绿植,小桥自有流水,风来便有草动,门院竹栏以隔,楼下自系扁舟,很有一派吴越人家的风貌。
穆红鸾见了头一眼便很是喜欢,进了院子中间便是主楼两旁侧楼以半空走廊相联,进得楼来地面俱以软毯铺地,楼中布置素雅清淡,自有纯朴之趣。进了闺房里头布置也是淡雅中自见精致,一样样家什用品瞧着不起眼,却个个都是好东西,处处透着不甚张扬的奢华之态。
跟在穆红鸾身边的两个丫头瞧着也是连连吐舌头,这春蕊与秋兰本是临安跟着出去的老人,虽说府中的各种不同也是见惯了,到了这处却也是凑到一处窃窃私语,
“这院子……小爷前头就写信回来说要好好打理一番,外头的花草都是现移植的……”
“你怎得知晓?”
“我爹不是管着那苗圃么?”
春蕊是家生子,秋兰是自小买进府里的,春蕊的消息自是要比秋兰灵通些,秋兰悄声应道,
“我们家小爷几时这般体贴过,我瞧着也是少夫人有这般大的面子!”
“小爷与少夫人这也是青梅竹马,自然是情义深厚的……”
两人说了会子悄悄话儿,这才指挥着家丁将箱子抬进来,先是铺床叠被伺候穆红鸾洗漱睡下,两人才得空叫了人手来帮着整理衣衫,重新浆洗熨烫,新入住也是忙碌了好几日,总算是安顿下来。
燕韫淓这一日叫了小夫妻过来说话,见这两人脸色红润,神采奕奕,当下笑道,
“好孩子,想来也是休整好了!”
两人皆是点头应是,燕韫淓又道,
“即是如此,便要去拜见族中的各位长辈,这头一个嘛却是要去见一见官家的!”
说起见皇帝,父子两人虽是面上不显只眉宇间却隐隐有些不耐之色,若不是官家下了旨让三日后进宫面圣,他们却是打算着先祭拜先祖的。
穆红鸾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想,
“看起来,这皇帝老子似是并不好相与!”
又听燕韫淓对她道,
“不过即是要进宫便有诸多礼节,虽说我燕氏皇族向来亲民爱臣,不重规矩,不过官家却是……有些不同,你守礼些自是有大好处的!”
穆红鸾听在耳中更知这燕瞻只怕真是不好对付,当下恭敬道,
“公爹放心,长真必不会失礼的!”
“嗯,家里也是有宫里出来的老妈妈,我明日让她过来教些规矩,你也不必太过拘谨,只要踩着常理不出错便成,太过小心倒失了我们蒲国公府的威风!”
“是!”
第二日果然有人来教规矩,却是位姓马的妈妈,这位妈妈对她倒是十分客气,
“少夫人不必忧心,这些个规矩虽说是祖上传下的,但如今这宫里不懂规矩的人倒是比宫外更多,我们蒲国公府也不是寻常皇亲,便是您入宫有些小差错,也容不到旁人来置喙!”
言语间却是带着满满的倨傲与轻蔑。
说话间见穆红鸾有些不解的瞧向她,马妈妈却是同她讲起了前事来,
“老奴本是元后身边之人,乃是专司调教宫女的,后头……元后死谏殉国……老奴本想着跟了主子以身殉主,却是念着二皇子还小身边无人,若是我等都死了,二皇子可怎办?”
说到这处眼眶一红,接下来却是恨道,
“只可恨后头官家纳那夏氏女为皇后,此女貌美性毒,将我等全数寻了借口赶出宫来,幸得蒲国公收留老奴,才在这处混吃等死……”
抬手抹了一下眼,又道,
“后头那宫里又纳了许多美人,恨只恨官家如今色欲熏心,后头纳的女子只看颜色却是并不管家世出身,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不选,却偏喜夏氏一类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一个个只知狐媚惑主,那知什么进退分寸,待以后少夫人入宫去,只怕规矩倒比她们做得好!”
马妈妈这厢又细细与她讲解了行止跪拜之礼,又有宗室相见之仪,长辈不同,平辈亦不同,马妈妈又道,
“我们国公爷论起血脉来与上头那位算是十分亲近了,又有我们家国公爷富可敌国,便是官家也要礼让三分,少夫人入宫自需不卑不亢,平常正对才是!”
穆红鸾点头应是,如此跟着她练了三日,虽不敢说是十分完美,倒也中规中矩挑剔不出什么来。
马妈妈点头赞道,
“再练也是如此了,再有甚么以后进宫的次数多了自然能熟练的……”
后头却是又拿出一本册子翻开来指了上头密布的人名道,
“燕家立国多年,子孙后代已是不知多少,能上这名册之人也是近三百人之多,少夫人无事时便要将这里头众人一一记在心中,以后宗室间相见才好说话!”
穆红鸾翻看册子瞧了瞧,见上头密密麻麻写了不知多少人,虽说在世只是三百来人,却还有上头祖父、曾祖、高祖等,这册子自太祖立国以后下头各系子孙,生子几何,生女几何,婚配又是谁人,何人英年早逝,其中又有各人事迹,何人寿及百年,何人触犯君王以至削爵去位,何人于国有功又得封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