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初一再没法保持那一副冷漠的表情,脸上满是无与伦比的愤怒,死鱼眼瞪着青年,咬牙切齿的道:“我哥哥,他早就已经死了!”
青年却没理会初一那宛如要择人而噬的恐怖表情,目光一点点的在初一身上移动着,轻笑着道:“你长高了,也……”青年伸手想要捏捏初一的肩,却是其一下躲开。
青年也不在意,神态自若的继续说道:“也壮了一些,只是……”他的眼睛扫到了初一手上被衣服缠着的伤处,“只是被欺负了就找哥哥这一点,你还是没有变。”
“我说了,我哥哥早就已经死了!”初一狠狠的瞪着青年,手上死死捏着拳头,低吼道:“你不过就是个披着十五这张皮的鬼!”
初一十五,既然有初一,那自然便有十五,十五,正是初一哥哥的名字。
青年,或者说是十五,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个宛如一只小兽般龇牙咧嘴的初一,叹息道:“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就是你哥哥。”
随后,摆了摆手,不等初一反驳,马上问道:“你叫我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提起这个,初一被愤怒填充的大脑略微冷静了一些,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下自己的怒气,语气生硬的道:“这些不需要你知道,我要你出来,只是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自然,若不是要杀人,你怎么会叫我?是要杀……”十五脸上又重新挂起了那丝淡笑,朝着初一受伤的手抬了抬下巴,“那个伤了你的人?”
初一抿嘴,算是默认。
“你为什么不把那家伙拖进‘鬼夜’里呢?虽然今天不是祭祀的时候,但那群贪婪的恶鬼,应该不介意多收一些‘口粮’吧?”
十五的话里透漏着一丝丝的疑『惑』,看着初一,随后一脸恍然的道:“你是怕把它们的胃口养大了?你啊……”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副悲悯的表情,“你这是何必呢?”
他看着初一那已大半灰白的头发,叹息着道:“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倔呢?拖着你那个弱小的身体不肯放弃,明明……”
初一自己确实尝试过将对方直接丢进鬼夜,只是现在看来,却是失败了而已,对方用了不知什么方法脱离了鬼夜的捕捉。
不知为什么,初一好像并不想和对方说这件事。
所以,他面上『露』出了讥嘲的神『色』,看着十五,讽刺道:“明明什么?和你一样死在鬼夜里做恶鬼么?然后永远只能局限在那小小的牢笼里?”
“那是因为谁?”十五的眼睛眯了眯,神情突然变得异常狰狞,那瞬间,他嘴里的声音变了,宛如无数个人在一齐呼喊,交叠成了一个怪异的声音,朝着初一尖叫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转不过脑筋来,我们怎么会出不了!”
“安静!”
初一还没说话,反而是十五马上吼了一声,宛如一个神经病一般,狠狠的锤了自己的胸口两下。
他面上的表情和缓了下来,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看着一脸厌恶的看着自己的初一,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你现在和在牢笼里有什么区别?你甚至连这个宾馆都出不去?”
“所以呢?”初一冷笑。
“你是不是忘了你头发是怎么白的了?”十五看着初一,脸上满是不理解,“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你这『性』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你圣人,你又不肯完全牺牲自己,而是每个星期丢个人进来,勉强止住那群恶鬼的饥渴。”
“说你冷漠,你又任由自己被那群恶鬼吸食,你明明知道,你这样下去,最终的结果也就是死而已。”
“你凭什么对我说教?”初一怒吼一声,道:“你不过是十五的一个影子而已!你只是个鬼!满脑子就想着害人的鬼!”
“那你又有什么分别呢?你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那不人不鬼的样子。”十五脸上重新挂上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话里也不免就带上了一丝嘲讽的意味,“你以为你很高尚?你不过是个不肯面对现实的可怜虫!”
“你在逃避!”
“明明很简单的两个选择,要么就干脆利落的融入鬼夜,要么就不要找别人顶锅,效仿佛祖割肉喂鹰。可你两个都不选,硬是要拖,拖了三年了,你不累吗?”
你不累吗?
十五的话,仿佛一只锤子,狠狠的敲在初一心上。
累吗?
初一问自己。
自然是累的,只是,他不想死,更加不想做鬼,他想活着,即便是失去自由的活着,那也无所谓。
只要是能作为一个人活着。
“够了!”
初一烦躁的摆了摆手,不想再和眼前这个所谓的“哥哥”再吵下去,同样的争吵,实在是有过太多次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狠下心牺牲别人,但也不敢牺牲自己。
既然已经逃避了三年,那不如继续就接着逃避下去,不选择,有时候也是一种选择。
初一的面上,重新恢复了那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之前的失态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口哨曲,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十五缓缓道:“我让你出来,是让你做事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去,还是不去。”
……
……
“叶烁”哼着口哨曲,手指上转着枪,在楼梯上走着。
她走的很怪异,明明只有七层台阶的楼梯,常人不需要多久便能走完的路,她却偏偏不好好走,有时候上去了两层,却又退下了三层,宛如是在迈着一种怪异的舞步一般,踩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节拍。
这也就导致了,这短短的一小节楼梯,她走了好久都没走完。
不过,那又怎么样?
她并不急着赶时间,她并不是一个杀人狂,她仅仅只是一个艺术家,为了表演杀戮这门艺术而生的……艺术家。
杀戮,这门艺术源于强迫,令她无法抗拒。
但这并不是说她就会随意杀戮,那是野兽的粗暴行径,而不是艺术。
艺术,应当震撼人心,对于观众如此,对于猎物……亦该如此。
好的艺术,需要精雕细琢,所以,她有着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等待艺术完美的一刻。
轻而易举的猎杀毫无美感,她更喜欢设置下重重陷阱,看着猎物不知不觉就依照着她安排好的剧本去演出表演。
那种想挣扎却又无力,想摆脱却又无能,拼命思考却又无能为力,在那生死之间迸发出来的勇气与绝望,正是她所追求的艺术。
人『性』,这种丑陋的东西,在那一刻,会爆发出令她着『迷』不已的美丽。
终极之美。
所以,“叶烁”放任那个猎物逃窜,甚至还给了他两次机会,不仅仅是因为“低语”只有四发子弹,也是因为,她喜欢那种感觉。
看着猎物一步一步,步入她织就的蛛网,那种越陷越深的感觉,那种想要求生却只能等死的感觉,令人『迷』狂。
为什么不逃了呢?
“叶烁”心里感觉到有些疑『惑』,朝着上方望了一眼,她知道她的猎物就在三楼,甚至还能听到他那压抑的低吼声。
只是,为什么不逃了呢?
是因为绝望吗?干脆懒得逃了,所以自暴自弃歇斯底里的发泄?
这可和她的剧本不同啊。
叶烁心里有些失望,同时也有些懊恼,懊恼自己是不是『逼』迫的太紧了,却是让其这么快就放弃了挣扎。
毫无反抗的猎物,真的是一点美感都没有。
所幸,“叶烁”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看来不是放弃了挣扎,而是去求助了?
叶烁歪了歪头,虽然这也不在她的剧本之中,不过,她却没有如同之前一样懊恼,反而开心了起来。
谁会嫌弃观看表演的观众更多呢?谁又会嫌弃,更多的猎物?
于她的艺术来说,这二者,自然都是越多越好的。
“叶烁”脚下的舞步显得愈加的轻快,在她心里的某个节拍落下后,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影。
不是她原本那个半头白发的猎物,却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原谅她用“东西”这个词来形容眼前这个“人”,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词汇去形容了。
随着距离的接近,“叶烁”的耳中能听到更多的声音,其中就包括……心跳声。
她能清晰的听到在那个人影旁边的房间里就有着两个心跳声,可在面前这个人影身上,她却没听到丝毫的动静。
正常人都有心跳声,这也是人活着的必要条件,没有心跳,那就代表着这个人已经死了。
人死如灯灭,死了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动的。
可面前这个人影却不是这样,他没有心跳,却还能动,在看到“叶烁”的时候,他甚至还微笑了一下。
没有心跳却依旧活着,似人非人,也只能称呼上一句“东西”。
脏东西。
那是一种极度扭曲,极度癫狂的存在。
和“叶烁”追求艺术的狂热不同,那个东西,光是存在本身,便代表着无穷的恶意。
“你好,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那个东西轻笑着,对着“叶烁”欠了欠身,慢悠悠的道:“我叫林十五。”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十五。”
走廊,戴着微笑面具的“叶烁”和脸上微笑的十五对峙着。
一个是像鬼的人,一个是像人的鬼。
精神病和厉鬼,哪个更可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