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后海不是海一样,湖滨广场也并不真的就是一个广场,只是因为某些历史或者别的什么的原因,大家一直都这么叫,于是这也就变成了这个地方一个约定俗成的名字。它和后海相同的点在于——这里也是一个“酒吧一条街”。
这里有着各色各样风格的酒吧,每一个都具有自己的特色——当然,在这种同行扎堆的地方,竞争激烈,你要是没有点特色,那压根就开不下去,这也是这种“酒吧一条街”的通病,在这里开酒吧,虽说生意可能不至于太差,但也不会太好,毕竟也没有谁会闲着没事天天去酒吧玩。
若是文艺一点,大概可以说“酒吧的霓虹闪烁,可却无不透出孤独的意味”之类的话来修饰形容一番,但若是直接些来说就是——人真特么的少。
虽说都是粮食做的,但酒这东西毕竟还是和真正的食物有所区别的,“酒吧街”自然也就不可能像是“美食街”那么火爆,而且现在是四月,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今天也不是什么周末,所以这条“酒吧街”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些门可罗雀。
但客人再少,总还是会有一些客人的,而只要有客人,那么就总少不了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将自己灌的晕晕乎乎的家伙——或许不是很多,但一晚上的时间那么长,总还是会有上那么一两个的。
郭哥就是其中之一。
郭哥原本名字叫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周围人都这么喊他,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了他的“名字”,至于他原本叫什么,反而没人清楚了——那些知道的早就开始淡忘,那些不知道的也不敢问。
人被称为哥一般有两种原因在里面,一个是因为其年纪大,一个则是因为其身份地位或者别的什么成就而对其表示尊敬——而郭哥之所以被称为“郭哥”,纯粹只是因为其年纪大而已,或许也有一丝丝的尊敬味道在里面,但也单纯只是因为他在这一行干的够久而已。
郭哥是个场务,一个做了快二十年了的老场务。
什么是场务?说白了就是剧组里的杂物工,哪里需要帮忙就去哪里——布设场地,构架灯光,准备热水,打扫卫生……总之剧组里任何的杂活和累活都归场务来做,没有他们,整个剧组都运转不起来。
当然,虽然听起来很重要,但郭哥自我感觉就是个打杂的而已——事实上,要严格来说的话,场务在剧组里的地位也确实不怎么高。
而郭哥,做了快二十年的场务,却连个小头头都没混上,一直都只是个别人手下的普通场务,每天起早贪黑的跟组,拿到手的钱却也不多,再加上他脾气暴躁,长的也不好,忙又忙钱又不多,一年还跟着剧组全国各地的到处乱跑,自然也就没哪家姑娘愿意跟他,以至于他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一直是个单身汉。
这样的日子自然没法给人什么愉快的人生体验,郭哥一直觉得自己这半辈子挺失败的,所以他醉的有理有据,醉的理直气壮——哪怕明天六点剧组就要开工,也阻止不了郭哥喝酒的兴致。
烧烤摊大排档的去腻了,偶尔来这种带有小资情调的酒吧换换口味也不错。
郭哥一边哼哼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奇怪调子,一边拿着一瓶啤酒在路上走着——他去的酒吧恰巧是一家作息十分健康的酒吧,任性的老板在刚到零点就开始赶客人准备打烊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已经喝的差不多了。
头有些晕乎乎的,然而郭哥还不想回去宾馆,于他而言,这种半醉的朦胧感是一种极度舒适的状态,身体自然而然的发着热,往日觉得刺骨的深夜寒风此刻都温柔的如同清风拂面,这种时候如果回去睡觉那不是浪费么?
湖滨广场虽然没有广场,可却听说是确实有个湖的,这种时候去湖边走走不该是惬意的很么?
带着这样的心思,郭哥在路上边走边喝着,他也不知道这个方向是不是向着那个湖的方向走的,不过无所谓,怎样都好,在走着就好。
恩,好像有点想尿尿?
郭哥转头四处看了看,随即身子一转,朝着边上的一个小巷子走去——那是一条看起来极为漆黑幽深的小巷子,正常来说在晚上是绝对没有人会愿意进去的,那深邃的黑暗仿佛会将所有进入其中事物吞噬,然而这对此刻的郭哥来说却绝对是一个好地方。
一个“方便”的好地方。
走到巷子的墙边,郭哥动作利索的解开的裤子,伴随着一阵淅淅沥沥的声响,他整个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视线似乎都清楚了一些,这也让他看到了一些他进来的时候没注意到的地方。
恩?怎么好像有个人?
意识到了这一点,郭哥赶紧抖了几下穿好裤子,趁着酒劲儿壮着胆子向着那个处在黑暗之中的,疑似是个人的黑影凑过去。
还真是个人。
郭哥这回看清楚了,这是个看起来大概有些岁数了的老头,身高和郭哥差不多,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一动不动的像个木桩一样的站在那,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一双眼睛睁的老大,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恩,身上还有着股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臭味,真特么的是臭死了。
“喂,老头,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搁这儿吓唬谁呢?”一边冲着那老头吼,郭哥一边满脸的晦气的往墙上搓着手,“你特娘的害老子尿了一手你知道不?要不看你年纪大了,你看我揍不揍你。”
郭哥的话说的很含混,事实上,在现在这种喝多了的情况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总之他就是在发泄不满就对了。
不过对面那老头明显是听懂了他那些大舌头的话了,甚至还对他充满歉意的笑了一下——虽然看起来有些傻里傻气的,不过没关系,他郭哥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他计较之前的事情了。
为了表示自己已经接受了对方的道歉了,郭哥也随着对方笑了起来,胳膊直接搭到了对方的肩上。
还别说,这老头身子骨还挺软,就像没骨头一样。
“老头儿,你这么晚待这干嘛?不冷啊?”
正好闲着无聊,郭哥想着就干脆和这老头聊会,说真的,他一喝多了话就特多,能找个聊聊聊天他觉得挺好的。
老头没说话,就搁那看着他傻笑。
“嘿……我问你话呢,你傻乐什么啊?”郭哥的脾气本来就急,喝了酒自然也就更暴躁了,他生怕是自己之前声音太小对方没听清,直接就冲着对方耳朵喊道:“我!问!你!待!这!干!嘛!”
许是这“振聋发聩”的音量终于让老头听清了,老头对着近在咫尺的郭哥傻笑着,音调古怪的说了一句:“……”
郭哥也不知道是自己喝多了耳朵不好使,还是面前这个老头也喝多了大舌头,总之那话他没听清,所以他很自然的问了一句:“啊?”
“儿子!”
老头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倒是清楚多了,郭哥甚至能清楚的听出那话语之中所蕴含的担忧、恐慌之类的情绪——能听出这么多,是不是说明郭哥我其实也是个挺善解人意的人?
一边在心里如此自我褒奖着,郭哥一边开口道:“哦哦,是来找儿子啊?怎么着?儿子来酒吧玩不着家啊?嗨,我跟你说,年轻人就是爱玩点,你别老担心,不然人家正里面泡妞呢,你这一进去多尴尬啊?不过老头我和你说啊,你也该洗澡了,你身上这味儿还真重……”
郭哥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而老头也没什么反应,就仿佛是一个最好的听众,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容,静静的听着郭哥那大舌头的唠叨。
“……嘿,你怎么都不说话啊?你倒是说两句啊?”许是觉得一直是自己在说不太礼貌,郭哥身体撞了撞老头,想提醒他也说两句——当然,这提醒的方式同样不怎么礼貌。
“儿子……”
老头开口了,然而他说的依旧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甚至于连那语气都如同复读机一般雷同,同样的担忧,同样的……恐慌。
“行了行了,知道你担心你儿子,正好郭哥我没什么事儿干,就帮着你找找你儿子,行了行了~~~”郭哥一边说着,一边勾搭着老头带着他往巷子外走去。
当然,那力道其实说是拽更合适,只是郭哥完全没有自觉罢了。
然而才刚走出两步,郭哥就感觉不对劲了——怎么感觉胳膊下面轻飘飘的,一点实感也没有……与其说自己是勾搭在老头身上,倒不如说只是身体遵循着自己先前的姿势而维持着“勾搭”那一个状态罢了。
那老头呢?
郭哥低头往自己胳膊那看了看,只见那老头明明还在他胳膊下面,只是那老头的脸此刻好像瘦了很多,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老头,你怎么好像瘦了……挖槽!”
郭哥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哪里是什么老头啊,这压根就特么的只是一张泄了气的人皮而已!
恐慌使得他整个人都开始战栗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将那张人皮扔了出去,看着那张皮——或者说半张皮被巷子的黑暗淹没,与此同时,他的耳边也听到了一阵不知道是什么生物所发出的喘息声。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七爷八爷别找我……”
郭哥一边在嘴里念叨着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祷词,一边小心翼翼的朝着声源,也就是他的身后,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先前说了半天话的老头……或者说,半个。
那个老头下半身依旧还是原先的样子,只是上身此刻却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恶心东西,就仿佛是人类内里的肌肉被拧成麻花,然后混合着血液肌腱暴露在空气中的模样,扭曲的赤红色肌肉在那里不明意义的蠕动着,几只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镶嵌在上面,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