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代表着陆茗香的蝴蝶开始了消散,和之前渐渐变得透明的缓慢不同,那是一个极其迅速的过程,无数的光屑自蝴蝶翅膀上随风飘散,与之相对应的是蝴蝶那渐渐残缺透明的身体,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整只蝴蝶便化作了虚无。
与此同时,那些驻足原地徘徊不前的怪物们也终于发现了叶烁这个突兀出现在它们当中的“异类”,各不相同却同样丑陋的面孔上浮现出了狰狞的神情,猩红的双眼转向了依旧在那慢悠悠走着的身影,随后……掉头便跑。
是的,那些怪物在发现叶烁的第一时间,不是如饿狼一般的扑上去将那个胆敢进入它们世界的异类撕成碎片,而是毫不犹豫的直接掉头朝着远离叶烁的方向奔逃,就仿佛那是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一样,那些怪兽狼狈的身影上竟是带着一丝丝恐慌的味道。
即便是地上那些仿佛要覆盖天地的菌毯都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异常,就仿佛是突然被惊醒了一样,原本几不可见的蠕动一下子变的剧烈的了起来,那些与叶烁临近的菌毯肉眼可见的稀薄了起来,有些甚至于直接被撕裂放弃,竟是不惜以一种伤害自身的方式朝着远离叶烁的方向收缩。
这是一个近乎于翻天覆地的壮观景象,就仿佛是被砸进了一块巨石的湖面一般,这片被怪物们所占领的土地因为叶烁的存在而出现了惊天的浪涛和涟漪,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逃离叶烁一般。
虽说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坏事,没有那些怪物的打扰,叶烁的行动也更方便一些,她原本可是已经做好了一路打进去的准备的。
叶烁定了定神,压下自己心头的疑惑和不安,稍微加快了一些速度朝着“地把目标地”行进了起来。
地面因为菌毯的消退而露出了自己原本的相貌,那是一片满是砂砾的疏松土地,就仿佛是所有营养都已经被吞噬干净了的荒漠一样,叶烁弯腰拾起了一把尘土,那自她指缝间流逝的砂砾早已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充满了死亡和颓唐的气息——然而相比起那片滑腻的菌毯,这片土地的坚实触感更能让叶烁感觉到一种可靠的安全感。
一直到叶烁离开了很久很久之后,那些消退了的菌毯才重新小心翼翼的覆盖回了那片土地。
很快的,叶烁来到了“第八目标地”的边界地带,这里的菌毯尚还存在,却也在消退的过程之中,相比起地面的衰竭,钢铁铸造的楼房看起来好了很多,却又销噬的更加彻底——除了钢铁和砖瓦之外,其他大部分的部件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楼房基本只剩下了一个千疮百孔的骨架,仅存的钢铁上遍布着锈蚀的痕迹,砖瓦则是如同土地一般变的疏松而脆弱。
所有的楼房都仅仅只是徒有其型而已,甚至于可以说,是菌毯的覆盖才能支撑着它们得以保存自己原本的形体,伴随着菌毯的消退,早已经千疮百孔的骨架连自身的重量都支撑的很勉强,那些楼房此刻就仿佛是脆弱的沙雕一般,甚至于都不需要什么外力去摧毁,那些稀疏落下的砂砾显示着它们本身就处于一个渐渐崩坏的过程之中。
在这种奇异的场景之下,哪怕是叶烁都情不自禁的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就仿佛是害怕她的力量稍微多用一些,就会成为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的推手一样,让这一整个虚假的城镇瞬间崩塌,显露出其早已经死亡的真实。
第八目标地里很安静,比叶烁最开始聆听的时候更加安静,菌毯都已经开始消退,那些怪物更是早早的就已经不知所踪,原本无处不在的嘶吼声自然也是消失殆尽,或许在城镇更深处还有着怪物藏匿着,但起码在叶烁周围已经一只也看不到了,除了砂砾流逝的轻微声响之外,整个城镇死寂的便如鬼蜮一般。
叶烁轻缓的行进于其间,一点一点的提升着自己的五感,渐渐的,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奇诡色彩开始在叶烁的眼中出现,一些或是如闷雷般低沉,或是如鸟鸣般高亢的声音为叶烁所捕获,她的鼻间开始嗅到除了菌毯和怪物体味之外的一些味道,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甚至于能感受到那些细碎尘埃摩擦身体所产生的那一丝丝微不足道的热量。
她的大脑开始疯狂的运转了起来,综合着这些感官所得到的信息,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了两个画面——一个是现实的,普通人都能看到的,属于现在的画面,而另一个,则是她大脑所构建的,所臆想而出的画面。
在那个臆想出的画面里,城镇依旧被那些滑腻绵软的菌毯所覆盖着,无数的怪物在其上四处游曳,叶烁漫步其间,轻易的穿透了一个又一个虚幻怪物的身体,一边根据感官获得的信息完善画面,一边在画面中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那部分信息。
这是一个普通人绝难以做到行为,叶烁现在所做的,与其说是幻想,倒不如说更像是电脑依据输入的信息构筑虚拟世界一样,就类似于当初白雪梅被带走时她在自己公寓追溯过去时候那样,只是相比于那时候,叶烁此刻所做的规模更大,所需要消耗的脑力也更多——那是一种即便叶烁都感觉到吃力的程度。
然而并不是如此做便可以了,在构建画面的同时,叶烁也在不停的删减掉那些亢余信息,渐渐的,那本已经慢慢开始完整的臆想画面又开始变的残破,紧接着,那残破的画面渐渐的开始和现实的画面重合,一行极其细微的,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脚印和一道模糊的黑影出现在了叶烁的眼中。
黑影并不是人形,而是呈现扩散雾状的一团,这是因为遗留下来的因素残缺不全所导致的,其高度大约在一米三左右的范围,排除掉其本身是个侏儒的可能,其应该是以一种弯腰的姿态在行进。
地上的脚印大部分是间距极端的细碎脚步,但也有间距极宽的跃进,甚至于会在某一段路程的时候突然消失,随后在很远的地方又再次出现,其行进路线弯弯绕绕,脚印多是出现于一些遮蔽物旁,于空旷的地方则是极少,看起来应该是处于一种潜行的状态。
在这里,怪物横行无忌,只有相对于它们来说是“异类”的人类才会需要潜行,那么会留下这些痕迹的会是谁便再清楚不过了——叶烁不确定这到底是陈铭还是周坤留下的,或者干脆二者都不是,但起码能确定这肯定是个人,而且还是个身手不错的人,只要循此按图索骥,那么总是能找到更多线索的。
叶烁跟随着这些印记前行着,在此期间,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出现在叶烁的感知里——甚至于在某段时刻代表现实的画面中出现了细微的模糊,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打上了马赛克一样。而叶烁又需要不停的刨除这些亢余信息的干扰以免混搅自己的感知,这几乎可以算的上是一种折磨,然而叶烁却早已经习以为常。
在最初于基金会的基地跑出来,叶烁还未遇到格雷福斯,孤身游荡于雪原之上的那段时间,她便一直任由自己迷失于这个世界之中,她早已习惯了其间的种种奇诡,那常人根本无法接受的信息于她而言也就不过如此而已,甚至于还渐渐能分辨出其中某些信息所代表的意义。
这是一个极度痛苦的过程,然而这段过程发生的时候恰好是在叶烁情绪近乎于麻木的时刻,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走着走着,叶烁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一下。
这是一个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的路口,周围满是渐渐崩溃的建筑,几辆汽车残骸拥堵在路的正中央,其车身仿佛已经经历了千万年的岁月一般,脆弱的哪怕是仅仅用指尖去触碰,都会留下一堆细碎的黑色灰烬。
然而就是在这里,那行脚步却是突然绕进了其中一个建筑当中,透过那些破碎的孔洞可以看到建筑当中那些散乱在地面的杂物——那是一些犹带着塑料包装的食品,再加上那些勉强具有形状的货架,借此可以判断这里的前身大概是一间超市。
那个人,进了这间超市拿取了一些食物和水——或者可以说是补充了一些食物和水,这可以说明这个人在这里大概已经生存了一段时间了,两天或者是三天的时间,反正是一个逼着他必须要出来进食而又还能保存一些体力的时间,或许其还有着一个或者几个因为受伤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无法共同行动的同伴在其他地方等着他将这些食物带回去。
在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叶烁没有在此停留,继续循着那些脚步前行了起来,在行进了一公里左右的距离之后,再次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