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山顶的帐篷里传来女子细细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咳嗽声和抽泣声,时不时听见小丫环的劝阻声。
小丫环蹲在临时铺的草垫子上面,手里拿着拧干了水的布巾,帮床上的女子擦着额头,时不时的开口说几句。
“……小姐啊,我们差一点命就没了,这次听说是从金陵来的,应该是大官呢,想必不会再如之前的一般,不顾我们死活了。
莫要伤心了,小姐,以后你我两人相依为命嘛。”
躺在临时的床上,那女子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小丫环甜甜道:“小姐就得有这个样子才对嘛,也不辜负俊俏公子大人救你一番。”
“俊俏公子大人?”女子脸色苍白,眼眶红着疑问道。
“呀,瞧我说的,是那个从金陵来的,是个俊俏的公子,看他的气质应该是大官吧,做起事来有胆量呢,还是他钻进坍塌的楼里将小姐拖了出来。”
“是他?”
“可不是嘛,你一路上昏迷不醒的,都是那俊俏公子将你拥在马上带回来的。喏喏,你这衣服便是他的呢。”
“访儿,未出阁的女子哪能穿陌生男子衣物。”女子说着就要挣扎着起来去解开自己的衣带。
她解到一半,看见自己雪白如绸缎一般的肌肤后,又停下来,深情严肃:“谁帮我换的。”
“小姐真是,访儿我帮你换的衣物,你忘了夜晚你发烧,有几个登徒子想要非礼……”小丫环说到后面两字时,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脸色通红着往地上呸了一口。
帐篷外雨声啪嗒嗒嗒,将帐篷滴的直响,小丫鬟就在帐篷狭小的地面演示着当日那位俊俏公子是如何救她们的,最重要的是有个姓高的。
女子听的皱眉道:“到底有几个公子,一会儿俊俏,一会儿又拿着刀的,访儿莫要颠三倒四。”
“小姐啊~人家没有,就是一个俊俏的救了你,另一个就是那位救我的大人,只听他姓高,另一个姓陈,对,就是姓陈。”
“嗯,等洪水退了,访儿你随我去找爹娘的尸身。”女子并没有把这丫环的话当真。
哪里有那么俊俏的书生,还有胆量会骑马的,便躺着看了眼周围环境,确实是个帐篷,那衣服上还有皂角的味道。
是,就是皂角的味道。
那时她还小,她们阮家的院子就有棵皂角树,她娘亲总是打下一些来帮她洗头发,会站在庭院里笑着招手道:宜良,良儿过来。”
想到此,她只记得那人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像娘亲的味道,一直对她说:“别怕……”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别多,从七月一直下到八月初,而她娘和爹就在洪水中丢了性命,她的闺房因为在二楼,躲过了洪水。
余杭府的人都逃跑了,她是一个女子,去哪里也不方便,许多人在洪水中摸索。
很多人将自家的孩子举在头顶上,朝着城外而去。水性差一些的被洪水几个浪就拍晕在水下,再也没有露头。
“小姐,把这些药喝了。”小丫环又端着剩下的药道:“这是那位公子大人让人熬的,说如果不喝会影响更多的人。”
“访儿我知道了,只是这帐篷也是分与我们的?”
“不是啦,是让小姐在这里养病的,人家公子大人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躲雨。”
“知道了,等伤好了便去拜谢恩公。”
天亮时,王六元进来帮陈昭拿衣服,看到女子醒来后道:“这位小姐你醒了。”
女子点点头,脸上虽然没有半点血色,但五官精致,完全是水乡中的女子,她起身道:“宜良多谢公子搭救。”
随后心里道,访儿这丫环说的天花乱坠,其实就是个长相普通的男子,在她眼里都是俊俏了。
听见女子这样说,王六元明显反应过来,摆摆手道:“呀,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救姑娘的人,你该谢的是我家老大,不过他跟林大人查看水患去了。”
王六元说完看着女子,只见她穿着略过大的衣袍,但窈窕的身子还是能看出轮廓。而且她五官也十分精致,就是没有血色。
忽然他想起陈昭临出发前告诉自己,让他来问问这姑娘还发热不发热,如果发热,就需要与其他风寒的灾民待着。
“那什么良……良姑娘是否还发热。”
王六元憨憨的样子将那小丫环给逗笑了。
“访儿,不得无礼。”
“是,小姐。”小丫头急忙捂住嘴道:“阮——宜良啦,莫要在喊错了。”
“哎,哎,两位休息,外面大锅有热水。”
王六元很少跟女的说话,他和程绮烟还有陶一仙说的最多,所以其他的倒还是第一次说话。
随后走到大锅跟前,将地上的一对野草摘了起来,不,老大非说是什么蚂蚱菜,还说吃了这个可以见织女牛郎。
他天亮时跟着去附近挖的,还待着露水,听说可以看见仙女,就偷偷的吃了口,除了有点涩,没有什么感觉,也没见仙女。
不过他还是很顺从,因为老大的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况且现在也没啥吃的,所以能吃这些就不错了。
山上蒙蒙细雨,泥土更是特别松软,有的地方一脚踩下去就是特深的坑。
两边枯死的松树上长着拳头大小的松蘑菇,这个是陈昭根据脑海里的碎片知识对比发现的,并没有毒,和鸡肉炖了,就是一锅鲜美的蘑菇汤。
此刻他事没有心情去研究吃的东西,因为昨夜的洪水已经淹没了半座余杭府。
很多建筑的飞檐翘角是可以看到的,红褐色的泥水,被一夜的大雨变成汪洋。
山上流离失所的灾民还在等着吃粮食,林时年道:“这乌云慢慢的散了,应该不会有雨了。”
陈昭看了看慢慢散开的云还有风向,点点头道:“雨会停,当下是说动那些灾民等水退下后,去一起修建河堤。”
“河堤石块难以垒住,这位公子并不知情况,何必在这里说这些不可实现的话。”
陈昭转过头,看见是个余杭府的官员跟在林时年后面反驳他刚才的话,便道:“我自有办法。”
“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不知在金陵身居何职。”
“无官职。”
“原来是个无用书生。”
“无用?普通人都能心系余杭府灾民,比你这身居余杭府要职,却中饱私囊的无能好多了。”高守愤愤道。
林时年瞪了一眼水官,也没有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