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大抵,就是个人渣吧。”
青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是拿起书,准备离开这里了。
他对自己的作为一直是有数。
自己弑父弑师,在哪里,估计都是个人渣。
但他并不后悔,他只是走在了自己的道路上,人渣就人渣吧,他从不在意这些。
只是……不拔一毛不取一毫。
自己却终是做不到。
不是自己的东西,再好,也不能要,不该自己付出的,再怎么利,也不该被强制。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思想境界的人,才会有这般透彻的理念。
‘也是,事情没降临到自己头上时,大家都是高尚的。’
“走好,不送。”余肆挥手间便还原了桌面。
对于她而言,青也只是一位求知者。
……
“青大人……”门口的侍女跟上了青的脚步。
“我没事,在外叫我林泽就行。”青捧着书朝着侍女挥了挥手。
他开始思索起了杨墨之言。
最终,他发觉,横在二者对面的共同敌人,原来是君王……
‘是制度太落后了吗,那……又有什么更好的制度能取代这点呢,他明明已经废除了奴隶,难道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青不由的想到了真理之神。
“莉莉安,你觉得,奴隶、妓女肮脏吗?”青向一旁的少女问道。
也正是此时,一阵微风吹起了侍女的发丝,露出了她残缺的耳朵。
“您觉得脏,那便是脏。”侍女低下了头,她还以为,是这位审判骑士大人对于她的过往,有所梗怀。
不过她并不在意,是骑士大人救了她。
将她拉出了那个泥潭。
听闻少女的回答,青忽然笑了:“我不是在说你,我只是有了些新的看法罢了。”
二人走在了铺满河石的街道上,枫叶随着之前微风落下,青拾起一片凌空飘洋的树叶开口说道:“我觉得,奴隶、随从、妓女是肮脏的。”
侍女低下了头,她没想到,青大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这份肮脏并不在于他们本身,我觉得这些职业是该消失了,越是可怜的职业,就越是卑贱,但对着奴隶、妓女,还能敲骨吸髓的家伙,无疑才是更加肮脏的!”
说罢,青手上的枫叶化作了粉末。
他在一路过程之中,逐渐开始理解了杨朱话语中的意思。
强调集体,那就必然是有一套利益分化方式的。
奉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强制无休止的奉献——
如果,一个人的困境和集体是无关的,那么集体的耻辱和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王公贵族,为什么还是喜欢为一切事物的客观存在,都套上伟大的标签呢。
大概是为了更好的接收利益吧。
树的成长,从来就不是为了帮人遮阴。
农民的劳作,也不是为了美丽的麦浪。
都只是为了生存罢了。
“青大人,我愿随……”莉莉安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迎接上了青的锐利眼眸。
“莉莉安,你不该把自己放在一件物品的位置上,你自己都不在乎你自己了,那还有谁会在乎你?”青摆了摆手随后继续说道:
“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我不需要奴隶,我只需要能够同行的人。”
“是,青大人……”莉莉安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位大人变了。
“我的道路,注定是不会被任何人感谢的。”青的视线眺望向了远方。
那个方向的终端,是深渊。
也是他曾经的王国。
不自觉间,他又回想了父亲对他说的话。
“王,就该有王的样子,我的孩子,只要你不在乎了,就没有东西能够真正的伤到你……”
他的父亲曾无比严肃的教育过他。
“为什么,王……就该孤独。”记得那时,他像个少年游侠一样,满怀着热血与质疑。
“得到,总有失去,拥有的越多,便失去的越多,就像这捧沙子一样,没有人能一直抓紧。
我们所能握住的,就只有那么一点,你是要当王的人,那就必须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孩子,你的能力我一直都看在眼里,你善良、热心,就像你的母亲一样……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是很好的品质。
但作为王。
这就有些多余了,所以,你最好的做法,便是从一开始,就不要在乎!”
他昔日的那个父亲,也是喜欢在这个段时间之内教导他。
“母亲……”想到这青叹便了一口气。
他清楚,自己不适合做王,他就从来没站在一个王的角度,同样的,他也不是个合格的法师。
不过说到底。
再多的理由也掩饰不了他的行为,他确实是背叛了自己阶级。
谁都可以背叛,但唯独他最不应该。
不论是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他都已经做好了坦然接受的准备,那是他罪有应得的。
“大人?”在青停顿的片刻,莉莉安分明看见青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泪花。
她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青要流泪。
“没事,我们走吧,还有些事做呢,计划就继续吧。”青用手抚过了自己脸上的伤疤,藏于伤疤之下的魔纹开始微微发出青光。
随后,他便将手背到了身后。
随着他步伐的前进,一套青钢之盔开始在他身上浮现了出来。
几步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盔甲人。
现在,他是审判骑士,是掌握了罗迪尼亚联和国异形审判营的最高执行人。
‘他们都以为我忘了,但我没有。’
青其实很喜欢听那些异世之人所讲的故事,其中他最喜欢一句话就是——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
“大人,您就那么相信那个家伙吗。”灵丘子的身影在余肆一旁浮现。
“我有自己的打算。”余肆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向灵丘子。
除了休。
她的所作所为不需要和任何人去解释。
“属下明白了……”
“那就去执行你该执行的事情吧,有些告诫,我只会对同一个人说两次。”余肆这番话,其实就是对灵丘子近来行为的告诫。
这个亦正亦邪的道人,骨子里还是个修士,他有些事情做的实在是太随性了。
余肆并不喜欢这般没有标准的做派。
说好听点的叫做自在随性,说难听,就是肆意而为。
自由并没有错,但是自由不该建立在他人的不自由上。
灵丘子入了她的地界。
那就要遵守她的规矩。
“是。”若非魂灵之体无汗液,灵丘子此刻怕是已经汗如雨下。
他这才恍然的醒悟,自己所面对侍奉的,是一位伟大的存在啊。
他不知怎么的,竟又变得松懈了。
‘活该你二番三番的死去。’灵丘子对自我暗骂一声,随即便退出了余肆的视野之外,他去执行他该执行的事了。
见灵丘子离去,余肆才微微的抬起了头。
“说到底,其实都还是得看力量……”余肆放下了手中的《墨与道与儒》。
思想更适合用来当做指标与建设。
思想固然重要,但是力量也无法缺少,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任何思想,都不能太过脱离环境了。
往期的时代,之所以会选择立意没那么高的儒家,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的意识形态,上层的意识形态又决定了社会的形态。
在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让人去学墨,学儒,学道,那都是在耍流氓。
“多读点书,也是好的。”余肆之前并没有很彻底的理解这些,现在她理解了。
很多曾经布在眼前的迷雾,此刻也显得透彻。
“不过总有最优解的,不知道,达成金色的命运,又该需要什么。”余肆将《墨与道与儒》塞回了书架之中。
封建王朝确实有自己的周期,但存在时间的长度,其实也和当时的政策有关。
哪怕是在相同的封建环境下,都一定有更完善的道路。
那就不是光靠一腔热血能做到的。
打天下需要武,治天下需要智。
自古皆是如此。
而余肆扮演真理所给予的指引,也都建立在个人之上。
“吾主,我们这是要做什么。”休有点疑惑,为什么余肆不再继续看书了。
就像他当时疑惑,为什么自己的主人之前好多天,都在看这些没啥用的书籍。
“布局布的也差不多了,是时候开始拨动命运的齿轮了。”余肆为自己套上了兜帽:“对于圣贤的思想,我已经有了解了,是时候将知行合一。”
总有人是不会听你讲道理的。
但余肆有的是办法让别人好好听下去。
“吾主,您要做什么?”
“很简单,那就是去找人。”
“找人?谁?”
“叛逃的静默骑士团长,传说中的第八位静默骑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