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换了现在,没有两、三百万,根本不可能拆他的房子。”
邢乐听着实在忍不住了:“我记得跃马寺那一带的城中村,也就是第一批,好像是十多年前拆的吧?那边拆了以后就挖地铁,站点还是前年才设的。这十多年前跟现在能一样吗?当时的五十万放到现在别说是两百万,恐怕再翻一倍也不止。”
刘香点头赞同:“附近的人也是这么说的。都说当年拆迁给他五十万已经是良心价了。要怪就怪陈铭自己,钱花光了净想着做美梦,还想着天上掉馅饼,让政府管他吃喝一辈子,哪有这种好事?”
“被陈铭骂过的人多了,脾气好的不跟他一般见识,遇到那脾气不好的,直接轮拳头揍他一顿,他就老老实实认怂。”
“我打不过他。”刘香坦言:“我身体有残疾,平时走路都觉得吃力,更不要说是打架了。所以每次他来我店里,我都客客气气的。可后来我发现陈铭觉得我好欺负,每次喝了酒就要来我店里撒泼。不是在我店里砸酒瓶子,就是喝得昏天黑地,把我店里当成公共厕所,吐一大堆,还躺在外面椅子上睡觉。”
虎平涛神情凝重,仔细听着。
他能理解刘香心中的愤怒。换了是他自己,遇到陈铭这种人,肯定也不会喜欢。
“警官您想想,我是开店做生意的啊!”刘香声泪俱下:“陈铭每天都要过来闹一场,店里的客人只要看他在,就远远的避开。陈铭大多数时候是晚上喝酒,有时候中午也喝,甚至大清早的吃个早点,他也要随身带个酒瓶子喝几口。晚上也就罢了,那时候客人不多。可遇到中午或早上,那我一整天都做不成生意。”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后来陈铭中午喝酒的时候越来越多,搞得我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
“后来我发现,他是故意的。”
“我店里墙上挂着彩票中奖的时间表。陈铭跟很多彩民一样,都喜欢研究其中的规律。他看表格数字的时候,怕周围有人扰乱,就故意喝上几口酒,骂骂咧咧的来我店里,等其他人走了,他就坐在椅子上,一个人独占。”
“我被逼的实在没办法,就找社区和街道办事处反映情况。社区上的人来过,每次都是把他劝走,可回头陈铭又来了,还口口声声威胁要砸我的店。”
“我想过要报警,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因为警察来了同样拿他没办法,顶多就是劝说,过后陈铭还是要来店里闹事。”
“我只能忍……”
“陈铭看我好欺负,开始变本加厉。”
“买彩票是要花钱的,一注两块。陈铭以前来店里买号都给钱,后来就变了。”
说到这里,刘香放缓语速,解释:“有些客人经常来,跟我熟了,就固定在我这里买号。比如住在旁边小区三栋二单元的老马,他喜欢买长注,和我约定了,每天都帮他打一串十一选五的固定号。一次两块,一个月下来就是六十块左右,具体金额看月长月短,反正一个月结一次。”
“这种客人我是很放心的。因为老马有单位,我也不怕他赖账。”
“还有就是在街对面开馆子的刘老板,他跟老马一样,也是常年追固定号。他买的多一些,每次二十,有时候还会机选几注,每到月底我就跟他说一声,都是可以按时收账的那种。”
“陈铭就住在附近。说起来,也算是老街坊。我想着反正他经常过来,我开店做生意,只要是客人就得招呼,所以每次他来买彩票,我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刚开始的时候他买的不多,也就一、两注,最高的时候不超过十块。后来媒体上对中大奖那些人宣传多了,他看着就眼红心热,成天想着中头奖,还嚷嚷着————中了五百万,他请所有人吃大餐。”
“知道他家底和习惯的人知道这就是随便说说。就他那种性子,就算真有钱也只会花在女人身上。”
“前后加起来,陈铭在我店里买了三年多的彩票。五块、十块之类的小奖中过有个几十次,一百块以上的从没中过,大奖就更不用说了。”
“买彩票的人各自心态不同。有些人随缘,觉得买了好玩,中不中的无所谓吗,反正他们买的不多,每次一注,也就两块钱的事情;有些觉得要长期坚持,所以每天都买,而且还是固定号,固定的注码,从两块到几十块的都有;还有一门心思奔着发财去的,买复式,几个或者十几个人凑钱,花好几千下注,就为了多几个号码,多点儿把稳。”
“陈铭属于长期买号的那种。可他不买固定号,每天就在我店里看墙上挂的那张表,估摸着哪些数字能中奖。他……”
“你等一下。”虎平涛听着就觉得奇怪,于是打断了刘香,疑惑地问:“你是说,陈铭每天你都会到你店里看表格上的数字?”
刘香点点头:“是的。所有彩票店里都有一张这种大表,上面全是往期中奖的号码。当然,数字定期更换。一般来说,只保留一个月的号码。不过有时候也会根据客人的要求,从电脑里打出三个月,或者半年的号码单独给一份。”
虎平涛也买过彩票,但就是偶尔。他不明白地问:“这些号码有什么用?”
刘香回答:“这种事情吧……得分两方面来看。其实在我看来根本没用。因为每一期中奖号码都是随机开出来的。我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可自从接触彩票这个行当以来,我发现买彩中奖纯粹就是个概率,根本就没有必中的可能。”
“问题是有些人他不这样想啊!有人连续买了好几年,别说是大奖了,就连小奖一次都没中过。想想以前投到彩票上的钱就已经很多了,觉得心疼,于是想着要把损失夺回来,就加大注码,越买越多……问题是这根本就是无底洞啊!你砸再多的钱进去也不一定有收获,更不要说是你想着能中奖就绝对能中的。”
“还有一些所谓的专家,我觉得满嘴屁话。整天分析哪个号会中奖,还按照往期的中奖号写各种评论,分析哪几个号中奖概率更高……呵呵,我以前刚开始看这种评论的时候,觉得这些专家真厉害,连这种事情都能说出个一二三,道理多多的,各种算法也真正是高上大。后来看多了,也按照专家说的买了几次,我发现全特么的都是放屁。”
“再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如果真能按照他们说的买号中奖,那专家为什么自己不花钱买彩票?难道他们真的是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视金钱如粪土的那种?他们之所以写评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钱?要是没钱鬼才会写那种东西。”
“但不得不承认,很多彩民就吃这一套。每期评论必看,还就按照评论上说的买。”
虎平涛听着觉得好笑,问:“陈铭也是按照评论上给出的号码买彩票?”
刘香点点头:“起初的时候是这样,后来他也觉得不靠谱,就没再看了。可是具体买什么号码,陈铭心里也没有主意,于是就每天跑到彩票店里看墙上的表格,一盯就是好半天,有时候整个下午都泡在那儿。”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他到底能从表格里看出什么?他告诉我:看表格有学问,只要时间长了,看着看着那表格上的数字就会变得模湖,一二三四五都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这时候老天爷就会给他启示,总会有几个数字特别清楚。只要出现这种情况,就按照那些清楚的数字买,准没错。”
邢乐在旁边听着觉得好气又好笑:“盯着一样东西看的时间长了,眼睛肯定觉得疲劳,眼球干涩就会导致视觉模湖,看不清楚也很正常啊!只要眨几下眼睛,在眼球表面迅速抹上一层液体,干涩状态就能缓解,视觉回复有个过程,原本模湖的景物自然会变得清楚。这是很正常的人体生理机能,怎么跟神神怪怪的还能扯上关系?”
刘香道:“反正陈铭就是这么说的。而且很多人都抱着跟他一样的想法。彩票店里之所以备着椅子,后来我又添了些板凳,就是因为看表的人越来越多。”
虎平涛将身子往后一靠:“意思是陈铭从那时候就跟你产生了矛盾?”
刘香脸上再次浮起愤怒:“他很贪婪,成天想着中奖,口袋里却没几个钱。以前买彩票的他还给钱,后来就不给了。起初我以为他只是赊账,就跟我之前说过的那几个老客户一样,都是月底结账。可后来我找他要钱,他反倒说是压根儿没这回事儿。”
虎平涛不解地问:“你这话有点儿说不过去啊!既然他不给你,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那后来你就知道他的脾气性子,他来买彩票,你让他先给钱再打号不就行了?”
“不是这样的。”刘香解释:“对普通客人的确如此,他们给了钱我才打号。可对于熟人,基本上都是报号,确定了我再出票,然后他们给钱。因为一注彩票花的钱不多,两块而已,所以很多熟人从我店门口过的时候,遇到忽然想买的,就吆喝一声,随口报一串数字,让我先给打出来,他们当时急着上班、买菜,都是回头再给钱。”
“这种情况很多,而且每天都有。但从来没人赖过账,就算过了两、三天,回头来我店里一样会给钱。”
“陈铭这个狗杂种就不这样了。他看着别人这样做,就想着要从我这里占便宜。连续好几次了,他都是学着人家吆喝一声,报了数字。起初我没想太多,就给他打好了出票,可等到第二天他来了,却压根儿不提,我追上去问,他却吼我,说根本没有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肯给钱。”
虎平涛注视着刘香:“我听过不少类似的情况。严格说起来,你自己也有责任。明明知道陈铭这个人不靠谱,为什么他报号的时候你不跟他要钱?过时不候的道理懂不懂?同样的规律不适用于每一个人。”
刘香低着头叹息:“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可我心里这口气怎么也下不去啊!他这样做跟坑蒙诈骗有什么区别?两块钱虽然不多,可我靠这个养家湖口啊!再说了,这钱又不是给我的,我要交给福利彩票中心,才能赚到一点点利润。”
“我跟陈铭真正起争执是去年十二月份。那天中午他喝了酒,喷着酒气来我店里,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表格,然后报了一串数字,让我打出来。”
“我当时就说:你先给钱,然后我再出票。这话我真没乱讲,当时店里有好几个人都可以作证。”
“陈铭压根儿不愿意掏钱出来,他还是跟从前一样,耍赖,说是身上没带着零钱,让我先打,回头在把钱给我送来。我说这不可能,这把戏你都玩过好多次了,我这边出票就要给钱,前前后后帮你填了一百多块钱进去,我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吃这种亏。总之就一句话:你要买彩票我欢迎,给钱就出票,否则免谈。”
“那天陈明一听就怒了,也许他觉得我这个人老实,好欺负,没想到我竟然当着那么多人掀他的老底,让他很没面子。他当时就砸了手里的酒瓶子,还叫着吼着要打我,旁边的人赶紧拦住他,几个人把他劝出去。陈铭叫嚣着让我不要走,还说他就看中这串数字,让我必须给他打出来,否则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没理他,也没给他出票。”
“当天晚上开奖,没想到他说的那串数字还真的中了。”
虎平涛听着感觉挺有意思,惊讶地问:“真中了?”
刘香点点头:“真中了。”
“五百万的大奖?”邢乐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会吧,那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