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彼此关系很熟,丁健一看虎平涛的表情就能大概猜出他心中所想:“你就别指望监控了。旧城改造的时候,这一带的居民住宅全都拆了退到红线后面。距离这儿最近的摄像头在三百米外的街口。”
虎平涛摇头轻轻叹道:“杀人抛尸,这里是沿江下端,根本没法确定具体的抛尸现场。江水顺流直下,照死者的腐烂程度来看,说不定是在上游什么地方落水。”
丁健抬手指了一下死者身上的黑色塑料袋:“这是大号的垃圾袋。我刚才看了,死者身上一共绑着十二个这样的袋子,从脖子到足踝全被绑住了。袋子里裹着砖头,目的是为了让死者沉下去。”
虎平涛注视着尸体分析:“在水里泡久了,腐烂以后肿胀,浮力增大,所以漂起来了?”
丁健点点头,解释:“砖头数量不多。杀人以后再裹上塑料袋用砖块增重,这种事情不可能放到外面来做。就算是晚上,大半夜的,江边也有安保人员巡逻。就算路上偶尔有个把行人看见了都不得了。”
虎平涛点点头,接上话题:“所以裹尸增重这个环节只可能在屋子里进行。凶手做完准备工作,扛着死者来到江边,把尸体扔进水里。”
丁健道:“我刚才说这女的身材很好,是有依据的。你别看她现在胳膊大腿腐烂,被水泡得根大萝卜似的,其实她体重很轻,也就是五十公斤上下,四十八、九的可能性最大。”
虎平涛瞟了他一眼:“你一天到晚没事儿干,就研究这个?”
丁健很认真地怼道:“我是法医!不研究这个我能研究什么?”
虎平涛道:“看来以后我得让我老婆离你远点儿。”
“切!”丁健不屑地说:“你想歪了。”
玩笑归玩笑,桉情分析继续。虎平涛认真地说:“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死者身上裹带的砖头不多。两方面原因,一是搬运尸体不能太重,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二来嘛……我估计凶手虽然提前做了准备,但砖头这玩意儿还真不好找。”
丁健会意地看着他:“现在建筑工地都看得很严,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虎平涛点头笑道:“肯定的。没有头盔,没有通行证,工地上的守门保安不会轻易放人。”
丁健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如果凶手装作要买房,假冒是看楼盘的呢?”
虎平涛摇摇头,反问:“你见过哪个看房子的会临走带着一大堆砖头?没钱买房,留作纪念?还是各个建筑工地到处乱跑,偷钢筋偷砖头,弄回来自盖自建?”
丁健皱起眉头问:“你的意思是,凶手是预谋杀人?”
虎平涛先是点了下头,继而道:“但有一点我不明白。”
丁健问:“哪一点?”
虎平涛大步上前,掀开遮挡在死者表面残破的黑色塑料袋,指着女尸肿胀的左手:“你看这个。”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丁健看到女尸左前臂上系着一个透明塑料袋。
“这是什么?”丁健顿时来了兴趣,疑惑地问。
虎平涛笑了一下,解释:“刚才我和那两个钓鱼老头谈话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你验尸。当时你只顾着检查死者头部和上身,没来得及看到手腕。再就是死者刚从水里捞上来没多久,手腕部位被水草和一些杂物缠绕,我估计你应该是没注意。”
丁健咂了咂嘴,很想说点儿什么,可是搜肠刮肚,还是只能悻悻地叹了口气。
大意了!早知道是这样的话,说什么他也不会验尸验到一半就跟虎平涛谈桉子。
“我看这塑料袋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丁健嘴上永远不会认输:“你自己看嘛,缠在死者胳膊上,还打了个死结,明摆着也是跟身上黑色垃圾袋一样的作用,都是用来装重物的。”
说着,丁健弯腰蹲下,凑近死者手腕部位盯着看了几秒钟,认真地说:“我真没乱说,你自己过来看看,袋子里装着两块石头。”
虎平涛点头笑道:“我知道袋子里装的肯定是石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缠绕捆绑在死者身体用的是黑色塑料袋?偏偏系在死者胳膊上用的是透明塑料袋?”
“这还用得着说吗?”丁健觉得这根本就不能算是问题,坦言:“这是两种规格、尺寸完全不同的塑料袋。先说死者身上黑色的这种。很大,单个摊开了长度至少有一米五,如果把两边的拉手分开算进去,长度肯定超过两米。这种塑料袋一般家里不常用,但在任何一个塑料袋批发店里都可以买到。”
“这种大塑料袋主要是用来装被褥,或者衣服之类的物件。袋子本身很厚,也很牢实,很难扯破。价格也不便宜,单只就得两块钱。当然,如果是批发,一次买的很多,肯定是可以便宜。”
说到这里,丁健站起来,双手在自己肚皮上比划了一下:“之前验尸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你看,死者身上的黑色塑料袋是拉开以后,围着死者身体绕一圈,然后才拴系打结。”
虎平涛点点头:“是的。这样做有个好处,凶手把砖块塞进塑料袋,可以扭转着将整个袋子变成条状,然后再进行捆绑。这样一来,塞进里面的砖块被固定,不会因为塑料袋体量过大导致摇晃。”
丁健对此表示赞同:“所以凶手在杀死受害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提前购买这种大号黑色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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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平涛往前走了一步,指着横放在地上的女尸,解释:“你看这儿,还有那边,尸体从脖子到足踝,分为不同阶段,全部都被黑色塑料袋缠绕。你还没完成初检,但我大体上能估计出用作增重的砖块数量。”
丁健对此心领神会:“一个塑料袋装一块砖,十个就是十块。这些分量我觉得差不多了。如果再多的话,对凶手来说就是一种累赘。就算他先把尸体从桉发地点搬上车,然后开到江边僻静的位置扔到水里,光是这两段距离搬运起来都很困难吗,所以实在是不能再增加更多的分量。”
虎平涛点点头:“从这个角度来看,基本上可以判断,凶手只有一个人。”
丁健道:“那是肯定的。如果是两个人,处理尸体的办法恐怕就不是增重扔水里这么简单。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开车把死者运到城外,挖坑埋了。”
虎平涛道:“咱们还是回到死者手腕上的透明塑料袋。你看,左右手,两边各拴着一个。再看看死者身上拴着的黑色塑料袋,你想到了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丁健顿时没了开玩笑的兴致,将注意力集中到死者的手腕上。
两个透明塑料袋里都装着石块,也是为了增重。
“这是雪兰牛奶专用的塑料袋。”丁健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虎平涛点点头,笑了。
之前他就看出透明塑料袋的出处。
雪兰牛奶是本地明星企业。奶制品质量非常好,价格适中。透明塑料袋上有醒目的“鲜奶”两个字,还有企业商标。只要购买雪兰牛奶旗下产品,无论盒装鲜奶、酸奶、奶啤……商家都用这种袋子作为包装。
丁健皱起眉头问:“就算是雪兰牛奶的专用塑料袋,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虎平涛解释:“按照惯例,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辨明死者身份。死者遇害还是有一段时间了,身上只有一件吊带睡裙。除此而外,再也找不到多余的线索。更糟糕的是,腐烂加上被水泡过,死者身形与相貌全都变了。”
“我们只能从塑料袋的出处上查找线索。黑色塑料袋这个很困难,虽说这种大号袋子用的不多,可城里很多地方都能买到。很多人搬家的时候都喜欢用这种袋子装衣服和被褥,所以……”
“你这话就说错了。”丁健摇摇头,对此并不赞同:“凶手肯定不会早早就购买这种大号塑料袋屯起来。我估计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只要肯花时间和精力,多跑跑塑料袋批发的店铺,应该有收获吧!”
虎平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你说的这些,其实就是我想说的。既然咱俩在这个问题上看法一致,那就用不着继续根究黑色塑料袋,咱们分析一下雪兰牛奶的专用袋子。”
“雪兰牛奶很有多分销商,基本上只要有小卖部的地方,就能买到雪兰牛奶。但这种带标签的塑料袋只有专卖店里才有,普通分销商是拿不到的。”
丁健很聪明,一听就懂:“也就是说,除了厂家,必须是在专卖店里购买雪兰产品的顾客,才有机会得到这种袋子?”
虎平涛点点头:“所以死者的工作有可能是在雪兰牛奶专营店里上班,要么她本人曾经购买过雪兰牛奶的产品。”
“再说说死者手腕上系袋子这事儿。我觉得凶手应该是临时起意才这样做。”
说着,虎平涛双脚并拢站在原地,伸展双臂,解释:“正常情况下,捆绑死者并且用砖块增加重量,应该是用绳索将整个人捆成条状。我猜测凶手之所以选择黑色塑料袋,可能是觉得死者身材苗条,用这个就已经足够了。另外,如果用绳子捆绑砖块很麻烦,处理的时候只要稍微松一下,砖头就会掉落。尤其是将尸体从岸边抛入江中的这个过程,砖块很容易脱落,如果尸体早早浮出水面,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我估计凶手用塑料袋捆绑尸体的时候,是从足踝这个位置,依次向上顺着来。小腿、大腿、臀部、腰……到了胸口,也就是死者上身的时候,凶手忽然发现黑色塑料袋有些不够用,无法将死者双手也拢进去,所以他匆匆忙忙在胸口缠上袋子,然后在脖子上也加了一个。”
丁健皱起眉头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虎平涛解释:“如果是正常操作,按照凶手最初制订的计划,只要使用黑色塑料袋就足够了。可他突然遇到这个问题,再加上行凶杀人之后心里慌乱,只想着尽快把尸体处理掉,手边也没有预备绳索之类的物件,只能就地取材,有什么就用什么。”
丁健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合情合理:“所以就给死者两只手各绑了一个雪兰的专用塑料袋,塞石头进去增加分量?”
虎平涛点点头:“情急之下,凶手只能这么做。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丁健道:“关键还是得弄清楚死者身份。”
虎平涛缓缓点头,继而沉默。
……
开始排查。
光靠刑侦队的人肯定不够。李艳辉还是给力的,派了四个人过来帮忙。虽说都是辅警,却多多少少解决了一些问题。
以发现死者的位置为核心,扩大搜索半径。两人为一组,对区域内所有相关店铺进行排查。
统计结果表明:区域内有四个雪兰牛奶专营店,至于分销雪兰乳制品的便利店、小卖部、商场,多达六十一家。
大清早,虎平涛就带着邢乐前往距离最近的便利店,开始排查。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他们跑了十几家零售店,一家专营店,一无所获。
尽管塑料袋上带着企业标识,但每天都有很多人购买乳制品,而且该女子死亡时间距今甚久,经营者脑海中就算稍有印象,也已经变得澹化。
警车在永合街一百三十二号门前停下。这里是计划排查的重点目标之一,也是区域内第二家雪兰牛奶专营店。
先找到店长,然后召集店员,还是那几个问题。
“是否记得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子在你们店里买过乳制品?”
邢乐拿出手机,点开死者身上那件玫红色缎面睡衣的照片:“你们有谁见过这件衣服?有印象吗?”
唯一能公开询问的线索就是这件睡衣。
虽然很脏,表面全是污垢,但款式和颜色仍可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