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吵了一架。
阿蛮从来没有那么的生气过。
但是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那时候年少无知,只当是自己的小跟班居然不给自己打报告就要走,身为老大,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所以,她将开辉约到了时常烤地瓜的田埂上,一脚将他踹进了泥里。
掐着腰,看着那狼狈的一点点站起来的开辉。
他长大了,即便自己站在田埂之上,他也比自己高了好几公分。
什么时候,小跟班已经不是小跟班了。
阿蛮觉得自己的气焰似乎被压下去了,这是她第一次欺负开辉,也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认真的看这个男娃。
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火辣辣的,似乎在为刚刚的行为感到后悔,自己居然在欺负开辉。
不过很快,阿蛮哼了一声,给自己涨涨气势,又害怕被开辉看出自己的端倪,她只好赶紧转身就大跨步的朝着田野的马路牙子跑去。
开辉赶紧追了上去。
阿蛮加快了速度,却还是被开辉抓住了手臂。
那天,太阳很烈,照着开辉的脸,他脸上的泥巴看起来都好看的紧。
阿蛮木木的,听开辉说了很久。
小跟班怎么能喜欢自己的老大呢?
她咧着嘴巴大笑:
“你在开玩笑,你就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开辉神情严肃的从兜里掏出一张小心叠好的画纸。
满幅的玫瑰,红的比那太阳还要刺眼。
阿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躺在床上,双手抬起,盯着那张开的画,自己和开辉说过,自己喜欢花,自己的梦想是离开村里,拥有自己的家。
耳边响起开辉的话,也是阿蛮第一次发现,他的嗓音,沉稳坚定:
“跟我一起走吧~”
阿蛮的心事很快引起了姥姥的注意。
“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阿蛮问:
“如果我离开这里,姥姥你跟我走吗?”
“姥姥走不动了,阿蛮啊,你还年轻,出去看看吧~姥姥有姥爷呢,姥爷就在这片土地上。姥姥不孤独的。”
阿蛮满眼的泪光,将头发梳成好看的麻花辫,穿上姥姥做好的碎花裙子。
她要去告诉开辉,自己的决定。
“阿蛮啊,穿成这么漂亮是要上哪里去呀?男娃一样的阿蛮穿个裙子倒是俏啊~”
一个瘦干瘦干的婶子拦住了她,阿蛮认出来,她是村子里的媒婆,如今的生意不好了,她也在屠夫家里喂猪赚点钱。
阿蛮还没有回答,另一边一个婶子摇着竹扇子也过来了。
“阿蛮啊,你弟弟在镇上耍朋友的事情,你晓得了没有啊?”
阿蛮摇头,她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开辉,但是被婶子们围住,不好脱身。
“等你弟弟差不多过个一两年也该娶老婆了,耍的外地的女娃,能好吗?阿蛮你也得抓紧时间了,要点彩礼家里也好娶亲不是…”
“是撒,女娃娃还是嫁的近些好,你瞧瞧你姥姥,外乡来的,就是吃了苦了,我跟你讲,村南边那个老汉的儿子从镇上回来了,就长你五六岁的模样,长的可俊嘞~”
阿蛮还是摇头:
“我还不想找对象呢。”
“你不找,这村子里的姑娘哪个长这么大了不找,要在我们那时候,十五六的年纪,父母说哪家就哪家,哪有的挑咯,你莫不是还惦记主任的那个儿子。”
瘦婶子用一种很同情的眼光上下打量阿蛮:
“那娃儿是要去上学有大前景的,你瞧见那村西的柳丫头没,去镇上跟人私奔,那男娃儿不要她了,现在赶回来,整天跟丢了魂了一样,可怜的很。”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样,阿蛮脸色苍白,从越来越围的密的婶子里挣脱了出来,跑在田野上。
开辉走了~
阿蛮的父母从镇上回来了。
林一一听到这,后槽牙都咬的咯咯作响。
“这些嚼舌根的女人,真的是太讨人厌了,自己家里是多不得意了,非得挑拨几句是非才满意。”
她有点不想往下想象,开辉就这样和阿蛮错过了吗?
如果真是因为那些口舌,实在是太可惜了。
蛮姑给自己又倒了杯水。
“姥姥说过,活给自己,我忘了这句话,其实我也怕,怕自己配不上,怕自己会像柳丫头一样,被赶回来。”
唯一庆幸的是,开辉在每个放假的日子都回来了,每一次回来,都带着自己新画的画。
阿蛮看着那越来越丰富的油墨,越来越多说不上名的颜色。
看着自己手里的茧子,和开辉那挥着画笔好看的骨节…
直到再过去了两年,开辉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
他向那次告白一样的认真,看着阿蛮,等她说一句,哪怕只有一句抱怨,开辉都会推掉这门亲事。
可阿蛮只是开心的问,那姑娘好吗?
开辉死心了,自己在阿蛮心里,只是那个受气包,小跟班。
她很好,是自己大学导师的女儿,对开辉一见钟情,导师也把开辉当作是自己的亲儿子~
他说自己过的很好,年底就会结婚,让阿蛮不要担心,自己不是那个啥也做不好的受气包了。
阿蛮后来也结婚了,嫁给了村南的那个男娃,丈夫拿出了好几万彩礼,弟弟在镇上盖起了房子…
后来,姥姥去世了,阿蛮一直没有怀上孩子,生活的不好。
那些婶子,开始常说阿蛮可怜,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这句话,在村里,就是最大的笑柄。
阿蛮离婚了,丈夫娶了村西的柳丫头,虽然她和别人私奔的时候打掉过孩子,但是,她能生。
这片土地,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了。
找个地方从新开始吧~
她坐上客车,看着窗外的后退的风景,心理舒畅。
前排两个婶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村里的八卦,阿蛮闭上眼睛,不想听,不想听…
“你还记得,五年前那个去外省上大学的男娃吗?他爸是村里的主任,头几年病死那个。”
“记得呀,好不容易出的大学生,啥事嘞?”
“那男娃出家当和尚去了。”
“啥子,不是说他要结亲吗?”
“哪个呦,一直都是单着呢,说是等啥人没等到,那女娃结婚了,他就看开了。”
“这不是作孽撒,画画的,不干正事,脑子就容易抽抽。”
阿蛮第一次,在客车上像个泼妇一样,骂那些婶子,和她们揪着头发打了一顿。
谁也不能欺负她的小跟班。
后来,古水镇上,突然来了个单身的妇人,干活勤快,头脑灵活,几年下来,建了这家‘画廊’。
时常给山上寺庙的和尚化缘,也会做素包子给他们送过去。
女人喜欢艺术,自学的油画,画的满墙。
白泽轩忍不住问:
“你是想等故人归来,住进他原本就应该住进的房间吗?”
蛮姑摇头:
“故人已逝,我什么都等不回,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心才静下来罢了。”
原来,蛮姑赶到镇上,赶到净光寺,才得知,悟明大师为了救一个失足的樵夫,自己不小心掉下了山崖。
蛮姑在这里等的,不是这‘画廊’的主人,是自己迟到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