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合了眼睑,惊涛在眼中被慢慢平复。它平静下来,再睁开时,哪已是深幽的一潭。
他的手慢慢下滑,轻拂住面前人的脖颈,直直瞧进影无双清澈见底的瞳孔里。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如说着情话般轻说着几字,可惜话语里还是含了几分无奈。
无语。
哪倒映着他自己。
“皇后。”
正如刚才唤着自己一般的柔软语气,影无双睁大双眼,似是想看清一些,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卑微不堪,今天来也不熟对他诉说的,这些有的没,自己心里清楚不就好了吗。
旁人知晓了,还反倒是徒增一抹无用。
不
那是绝望吧。
影无双轻轻抬手,五指抵住心房,珍惜而安然的力道似是怕损伤什么,又似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半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了。一滴泪水滴到了端放在裙子膝盖上的手背,
她睁开眼,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情绪不知是果然如此的悲叹还是绝望。
在这时,回顾往生种种,影无双想道:
自己终究是丢失了过往自己吧,也可能,找不到自己的不光是自己吧。
但在此时,一个声音却不甘的静静呐喊着反抗,“值的。为了他......”
哪声音越说越哀弱,却越诉越坚定。直到哪最后一句的出现,一切如同敲打地基般尘埃落定:
那双已看惯世间罪恶,瞧惯生死不平,阅着江湖险恶,却依然清澈的双眼,如今,闪烁着老物件终究冲破尘嚣,见到清晨第一缕阳光,欢愉喜悦的芒。
“还,相信谁。”
是啊。
只有我自己,才能如此了解“影无双”。
不是吗。
“有何可哭。”身着大红色西服的男子肤白如玉,眉眼干净的皱起。
影无双的心中此时已什么也不余,大红色的喜房,墨色的房梁。所有东西都在这里慢慢被撤去,模糊的可见到,这整个天地间唯有一大片苍凉的黑,从白宸身后侵染、蚕食着其他彼方。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般冷静无情。现在的白宸和以前自己的虚影已渐渐重合,影无双轻轻阖上眼,默默道一句时,脑中似有什么开关被打开的细微声响:
将死之人。
白宸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尾音堪堪加重,似在沉吟。只有眸中暗色一闪而过,手底下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又似询问。
亦没有人知道,那摸暗沉的背后隐藏着多少对于面前人突然不语的恐惧,哪是对于沉默的畏惧,等那摸惊愕现去,他拂着袖,转过来的眸子直直盯着被灯光照着显现昏黄薄光的门。
剩下的是单单留给影无双的冷漠背影,他眸中闪过丝懊悔,双手在微微的颤抖着,她眨了眨眼,露出冷硬外壳里最富于女性化的哪面——如同小鹿一般朦胧的眼神,
“哪杯酒里,是什么毒呀。”她颠跄着站起身,头无助的搭着。红衣墨发端得凄美。
声线颤抖凄绝。强自按耐着悲痛。便又在最后一字吐出时破了音。
等到话音落地才发觉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的影无双忡愣在原地,整个人连带着周遭的气氛都变得的带着些许无光。眸中闪过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纠结在一起的光芒。
最后的光芒如流星般顺滑而过,她像是突然找到希望一般,望着对面人一动不动的背影。
脑中闪过些如许画面,从相遇直到离分。
她再次弯起嘴角,苦涩涌上心间。她戚戚然的低垂了头,眯起眼角的缝隙里悄然划过抹坚定,
那是对自己心意的臣服。对于自身心思的无奈。
她感觉自己从未像此刻一般了解影无双。影无双甚至感觉,自己的心像透彻的凝固的冰,一眼望到底,无需猜忌,因为那便是,
她自己。
那感觉仿佛有人把她的前世今生通通瞧便,却能在回首落桥西,繁华归落时,在一片朦而胧的世事里,西去时便对她微微笑着的模样。
勾起的嘴角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
就是你。
迷惑和恐惧渐渐从她疲惫的身体里退去,世间一切东西都变得清晰无比,身体从未有过的那般纯澈轻盈。
仿佛扔掉了什么。
过往都不重要了,她站在一片迷雾里,对上天说,如果那些人再在我身边,我会宽恕他们。
哪才是我作为一个人应该去做的因果。
是啊。
白宸想转过身的背影一顿,抬起头细细观赏着背后的她可能在瞧的天花板。
她喜欢看天的。很巧。我也是。
白宸笑着,内心又变得柔软无比,之前的彷惶恐惧就如同不存在一般,名为伤痛的皱褶,简简单单的被她的样子慢慢抹平。
他从不知道,原来世间竟有一人可以如此治愈自己,似刚出生的孩童所特有的朦胧蓝天。
“那是杯交杯酒。”他轻轻扭过半个身子,看到这样的影无双心下一痛,觉察眼中温热,转过身音色便是清凉:
“信我次可否......”
天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制止住自己要去拥她入怀的那手。
“你不必费过多功夫了,我给自身下了蛊。”
她慢慢上前几步,敛了全部笑意,伸手抱住白宸的腰,把头轻轻依再他的肩膀上。
感觉到被抱人听闻这话的僵硬,她像是确定了什么,又抱紧了一些,眉目忧愁却洒脱。
影无双微微韵了口气,不忍的阖了眼睑,声音轻的像是在怕着惊扰了些什么,“你可知我此生最大的愿望。”
哪与其说是对于自己生死的担忧,不如说是对于面前人表达出的情绪的在乎。
白宸带些犹豫的蹙着眉,在这刻来临时,他显得异常平静,
正如同影无双了解他一样,白宸亦了解她,他知道她会在什么情况下做出什么事。也知道被隐藏在影无双名头下她真正柔软的心,也就是,真正的灵魂的模样。
他们是同一种人。
有时候白宸觉得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甚至会在这之上生出相见恨晚这种感情的催发。
白宸没有把与影无双的相遇当做是一场偶然,他们太了解彼此。哪是命运的丝丝缕缕的奇迹,渗透其中的包容。
一定。
如果再一次让我回到第一次遇见我的皇后时,白宸想,我将坐在牛车上,哼着一首乡野小调,见到站在路旁一身漆黑的她时,对她微笑。
哪调子里一定要有虫鸣,也一定,要包含我的前生。
我知道,她也知道,哪一笑,就够了。
以后怎么样也不哪么重要了。因为那时候,我们都知道彼此存在。
就够了。
白宸没有把与影无双的结局当做是一场偶然。他太了解她了。甚至在他邀请影无双跟他一起共商大业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白宸太了解他自己了。所以,他劝不了她。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把这颗不轻易向他人袒露真实自己的,如上帝般纯澈的灵魂紧紧拥抱,而已......
有时候我们能做的东西不多。
但。
有时候那些就足够了。
亲爱的孩子,抱抱你身旁的罪人,你在拥抱他们的同时,亦是在拥抱自己。
白宸心下一丝了然,但他还是沉痛的闭紧了双眸,他用剧烈颤抖着的手去触摸着影无双横抱在他腰间的五指,然后,紧紧握住。
影无双突然微笑起来。
她从他潮湿手汗的余温里找到了一些别的东西,现在的她似理解又似是不解的东西,专属于他的,仅此一家的美好。
那些,比如理解,比如放任,比如无奈,比如真实,比如信任。
比如,爱。
也是,她深情迷恋于白宸的原因吧。
他的灵魂太闪耀了,惯于吸引这些从小生于黑暗幽深里的人......
无论是霸道也好,变态也好,书卷气也好,儒雅面具也好,这一切在这模糊的世事里似真实似虚幻的飘渺,或是被现实的佛附加上的磨砺般残酷也罢。
正如老话所说,社会黑暗,你我光明,世界虚幻,彼此真实。
如果,她想,这些话能说出来该多好啊......
好想,说给。
他听。
啊。
影无双的泪再次流了下来,她暗骂自己不争气,却悄悄回握住白宸伸过来的双手,她开口,平静了自己继续说着,
那温暖的温度让她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她想:无所谓了。即使这是他给将死之人最后一点的善念也无所谓了。
够了,够了,这就够了......
“别担心。”
“早就下完了。”
“我就要死了。”
“无解的。”
“我不会再为你的未来添加点什么不在你计划里的东西了。”
“这江山是你的。”
“不必哭。”
“我就要死了。”
“我不可以信你。”
“你可是我竞争对手呢。”
白宸呢?他一直微笑着仰面,无声的哭泣。
他想听她说,一切。
他不能开口,他怕管不住自己奔涌的的脆弱,沉默即是无声的呐喊,谁会相信这个在女人怀里泪流满面还不敢哭出声的孬种是当今的圣上,哪怕最后一次也好,她想把所有东西都跟他说了,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想死在他手上,因为我不确定他爱我。
他理解我,我知道,但是,我原来只是他的一个知己吗。
我爱他。
“但是既然他们的关系都已经如此了,何必在此之上添加些别的,还是对自己不利的因素呢。”
多么违心的想法啊。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为自己所活过呢?
“现在吧。”站在迷雾里的自己轻轻迈着步伐接近自己,她蹲下身温柔的抚摸我的头——哭的蜷缩在地上的影无双的头,轻轻拨开挡在她脸前的发丝,
“这是你的想法喔。”自己探出头,对自己说道。
可以信你。
你会吗?白宸。你会在心里暗骂我的脆弱吗?
眼睁睁放弃与你逐鹿中原的机会。
仅仅为了在皇室看来可笑无比的爱。还有你的铭记。
虽然你是我的唯一的竞争对手,但我爱你。
“你记住,”白宸把脸埋进影无双大红色的喜袍里,声音略微得见些哽咽,“我不会嘲笑你的愚蠢。”
“你安心走吧。”
“信你自己。”
“来世啊......”
“我想和你再见面时,坐个马车,学个小曲,向你哪冰块脸点个头。权当相逢一笑泯恩仇。”
整个喜房空空当当,只留下床前互拥着的一双影,恰似璧人。
外面繁星闪闪烁烁铺满天际流云,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样拥抱了多久,更不知道明天什么时候会来临。未来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何止遥远。
他们只清楚,现在的他们拥有彼此。
蝉叫声声,扯了流年,愈飘愈远。恰好跟枝头那朵迎春花交相辉映,斑斑点点的光亮顺着微风飘移不定了永远。
影无双伸出手把白宸的脸抬起来正视自己,她无视了以往英俊白皙的脸此刻布满了泪痕,也无视了他眼中含着的热泪。
影无双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是从始至终她见到过的最俊逸飘流的,她透过了他的眼睛看到了内心,又透过他的内心看到了世界,她只觉得,白宸这整个人都因为灵魂的温度而闪闪发光成耀眼的阳。
以往曾一面只打过招呼的所谓儒家四君子,已及不上面前这人的分毫厘,正如同过去的已卷着边的泛黄流年,与于他在一起的时间相比,分秒不及。
昏黄的烛火上依然有飞蛾在前仆后继,萤火虫在树丛里闪耀着一明一暗的光,大自然的造物主,温暖着谁的心,在这样的季节里,有谁相视而笑。
泯着前生。
含着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