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胸口上的痛楚这么深刻,她也许会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那痛楚终究还是告诉她,昨天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晨光,医用仪器运作的声音,轻微而缓慢。
余欢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傅瑾珩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是一个保温桶。他将保温桶放在余欢的床头,之后一言不发地去盛里面的粥。
而余欢只是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少有的不修边幅,眼眶里都是血丝,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
“阿珩......”余欢眨了眨酸涩的眼,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阿珩,我没事。”
回应她的,是汤匙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沉闷,微重。
“你管这叫没事?”他的声线紧绷,少有的情绪起伏:“余欢,你能不能珍重一下你自己,也珍重一下我?”
余欢听得懂傅瑾珩的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
她的脸上有一抹愧疚划过,之后,她轻声道:“这件事,是我的错。阿珩,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关于我母亲的消息,真的没有多想,我实在是......太想见到她了。”
她的话说得很轻,里面的歉意满满,叫人忍不住心软。
傅瑾珩坐到了她的身侧,他的手虚放在她的心口,姿态是妥协,语调沉沉:“还疼吗?”
余欢连忙用力摇了摇头。
傅瑾珩的脸色微霁,之后,他将余欢抱进怀中,道:“欢欢,我在手术室门口等你的时候,是我这辈子最忐忑的时候,以后,我不想要再有这样的体验了。别再这么冒险,你能答应我吗?”
余欢愣了愣,之后郑重点头:“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傅瑾珩心中仅存的怒气,消失得彻底。
余欢在短暂的沉默后,在傅瑾珩的怀中缓缓道:“其实你应该猜到了,这件事......是段嘉宴做的。他想要置我于死地,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会处理的,你放心。我让丁尧去给你办了出院手续,你去傅家的私人医院好好休息,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不要担心。”
傅瑾珩接过余欢的话,语调从温和转阴沉,字字低冷:“至于段嘉宴,我不会放过他,绝对不会。”
这是余欢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缓缓摇了摇头,之后,才认真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可是阿珩,我的母亲和蛮婆都在他的手上,我怕你做了什么,激怒了他。”
傅瑾珩的眸微眯。
他的眸色深邃,这样看着余欢不说话的时候,压迫感很重。
余欢在心慌之下低下头,她知道自己的话每一句,都踩在傅瑾珩的底线上。
可是那是她最亲的两个人,她没有办法冒险,哪怕只是一点。
“我不想追究,阿珩......我只想她们都好好的。这件事就算要追究,也要等到蛮婆安全回到我身边的时候。”余欢说完,抬手环住傅瑾珩的腰:“答应我。”
傅瑾珩心中,有细微的愤懑。
自己的妻子被人恶意伤害,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余欢,你想清楚。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不是说你不追究,段嘉宴就不会对你做什么。”傅瑾珩动作缓慢地梳笼她的发,语气循循善诱:“我不能拿你的安全冒险,段嘉宴不处理,我会不安。”
他的眼底一点点泛红,余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在里面看见了恐惧。
她终究是不忍,拒绝的话梗在喉间,竟不知道要怎么说。
这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赵先生,你坚持一下!”是小护士紧张的声音。
余欢下意识心头一紧。
她看向傅瑾珩,字句干涩:“赵先生是谁?”
傅瑾珩原本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告诉余欢,救她的人是赵北砚。可是此时此刻,似乎不说也不行了。
他在短暂的失语后,平静道:“你失血过多,这个医院的血库没有你的血型,是赵北砚替你输的血。”
“他是病人,怎么能让他给我输血?”余欢看着傅瑾珩,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里面的震惊和不解太浓烈,傅瑾珩的脸色,难看了许多。
他似乎是冷笑,语调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嘲弄:“如果我能救你,余欢,你以为我愿意吗?”
余欢自知失言,她抿着唇,去握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不用和任何人比较。”
傅瑾珩看着余欢眼中的诚恳,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闷得难受。
余欢听着外面的喧闹一点点远离,她忽略心口处的不安,认真道:“阿珩,我必须去见见他,他是因为我,才会这么危急。”
傅瑾珩浓墨重彩的眉眼,晦暗不明。
他终究没有自己想象中大度,心头最真实的第一反应——他想阻止她。
哪怕他知道,赵北砚救了她。
不过理智占据了上风,傅瑾珩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静:“我陪你去。”
余欢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好。”
他们之间,很多时候一个动作对方就能明白了......
赵北砚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当他在病床上陷入短暂休克的那一瞬间,他唯一的感觉,是遗憾。
遗憾没有去见见余欢,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遗憾这辈子短暂又狼狈,活得自私,恣意妄为。
遗憾事到如今,他油尽灯枯,却还是没有等到余欢的一句原谅。
也许人之将死,过去的许多执念,此时此刻却好像都可以轻轻放下,似乎不值一提。
唯有余欢,她在他的心中很重,重得没有轻松放弃的可能......
此时,余欢坐在轮椅里面,看着病床上赵北砚苍白失血的脸。
门外,傅瑾珩站在阳台处,难得一见的抽了烟。
慕城昨天就听闻了余欢中枪的事情,今天一大早就等着傅瑾珩把人送过来,久等不至,他也来了中心医院。
和他一道来的,还有司徒淮。
两个人站在阳台的门口,看着不远处傅瑾珩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