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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牵住她的手:“走吧。”

周徐纺住七楼,没有电梯,她爬上爬下,脸不红、气不喘。她家门是黑色的,那只穿着兔头粉裙子的灰猫就窝在她家门口,懒洋洋的,见人来了,喵了两声,然后继续打盹。

周徐纺下去得急,门还没关,她先进去,在鞋柜里找了双拖鞋出来,给江织:“你穿这个。”

蓝色的拖鞋,看码数,是男人的。

江织立马生出危机感了:“这是谁的?”哪个野男人!

周徐纺把包装袋拆了,又把标签扯掉,蹲下放在江织脚边:“给你买的,还没来得及送。”

她之前送了江织一双粉色的,薛宝怡先生去医院探病的时候,看见江织穿了,就取笑他说娘气,所以,她就又买了一双蓝色的,上面不是兔头,是蘑菇。

江织摸摸她的头,夸她:“眼光不错。”

周徐纺笑得腼腆:“你在这坐,我去刷牙。”

他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去吧。”

周徐纺就去浴室刷牙了。

江织趿着拖鞋,在屋里走,边打量着她的屋子。怪不得先前不让他进来,光是那几台电脑和更衣室,就看得出异常了。两间套房打通,没什么家具,一眼能望到头,不是灰就是黑,那么喜欢粉色的女孩子,屋子里却没有一点暖色。

哦,除了两盏吊灯。

周徐纺从浴室出来。

江织问:“那两个灯,为什么放在床头?”

都是他送的,一盏是他家里的,一盏是粥店的。

周徐纺解释说:“因为是你送的。”本来装屋顶上了,可她很喜欢这两个灯,总想摸摸,就放床头了。

江织看看灯,看看她。

这姑娘啊,随便说说,都能戳他心窝子。

“过来,先吃早饭。”

“哦。”

周徐纺坐沙发上去,刚拿起筷子,发现有未读,是江织给她发的微信,时间是早上五点。

她疑惑地看着江织:“你为什么给我转账?”

江织把打包带过来水晶包和虾饺拿出来,正要跟她说,她就先问了:“我被你包养了吗?”

“……”

她的脑回路,一直都很清奇。

她表情呆头呆脑,江织在她脸上戳了一下:“什么包养,谁教你的词?”净不教好的。

周徐纺说:“电视上。”

江织给她盛了粥,问:“哪个电视?叫什么名字?”

她一五一十地回答:“顾总,你的小娇妻又带球跑了。”

江织:“……”

这种的,也能过审?

周徐纺最近有点太沉迷电视剧了,之前她在医院给他当看护的时候,一有时间就捧着平板看剧。

林晚晚那个脑残,还向她推荐各种肥皂剧。

都是被林晚晚带坏的!

“喜欢看电视剧?”

周徐纺忙点头:“嗯。”以前看得少,最近才发现电视剧特别好看。

江织就说:“不要看一些乱七八糟的,等电影杀青了,我拍电视剧给你看。”周徐纺封闭太久,跟张白纸似的,他得看紧点,不能让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把她带歪了。

周徐纺:“好。”

江织给她喂了个饺子:“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电视剧?”

周徐纺认真想了想:“顾总,你的小娇妻又带球跑了,那样的。”

江织:“……”

这是得了林晚晚的真传。

这一笔,他记下了,回头找林晚晚算。

周徐纺往嘴里塞了一个水晶包:“你还没说为什么给我转账。”

“南楚给的,见面礼。”

周徐纺点开,看了一下金额:“好多钱,可以收吗?”

“收着,等他有女朋友了,我再送回去。”

她放下筷子:“那我转给你。”

“是给你的。”江织把她手机抽走,“吃饭。”

“哦。”

周徐纺又夹了一个水晶包,真好吃。

她把剩下的都推到江织面前,分给他吃。

吃到一半,江织接了个电话,是乔南楚打过来的。

“肖麟书那个经纪人来自首了,说开车撞你的人是她。”

周徐纺鼓着腮帮子,竖起耳朵听。

江织夹了两个水晶包放到她碗里:“她开肖麟书的车?”

乔南楚嗯了一声:“她是这么说的。”

“有证据吗?”

“有行车记录仪。”

还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江织又问了几句,挂了电话。

周徐纺正看着他:“你要去警局吗?”她喝了一口粥,把筷子放下,“行车记录仪造假的话,很容易被查出来,林双的自首证据应该是真的。”

她想了一下:“肖麟书是主犯、从犯,或者不知情,要看林双的证词。”

她情商低,但很聪明。

江织往后靠,腿伸直,两只蓝色的蘑菇拖鞋从茶几下面露出来:“都听到了?”

“嗯。”她说,“我听力好。”

江织也不追问有多好。

“你待会儿去警局吗?”她问。

他又给她盛了一小碗粥:“嗯。”

“我也去。”

“先吃饭。”

“哦。”

她继续喝粥:“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

好吧。

她就把美味的水晶包都吃了。

吃完早饭后,周徐纺拿了衣服去浴室换,江织在外面等她,靠着门,看对面的衣帽间,里头什么衣服都有。

“徐纺。”

她在里面答应:“嗯?”

江织问她:“你为什么会做职业跑腿人?”转过身去,玻璃是单向可视,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如果不想说,可以不回答。”

周徐纺穿好衣服出来:“我需要很多钱。”不然买不起月亮湾。

职业跑腿人的收入很高,尤其是她,她任务成功率高,在业内很有名,开价比同行高了一倍不止。

江织走过去,手放在她腰上,轻轻一掐,细得可怜:“才刚交往,我不应该干涉你太多,只是这个行业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转不转行让你自己决定,如果你想继续做,我也不会阻碍你,但有一点,你得答应我。”他低下头,看她眼睛,“那些高危险的任务,以后不能接,行不行?”

乔南楚在情报科,江织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职业跑腿人的很多任务都在灰色地带,危险,而且容易结仇。

周徐纺点头,说:“好。”她有江织了,她想,以后得长命百岁,不能随便‘闯荡江湖打打杀杀’了。

其他的事,等她想说了再说吧,江织没有再问,从钱包里拿了张卡出来,塞她手里:“以后钱不够花,你就花这里面的。”

周徐纺不要,给他塞回去:“我有很多钱,这栋楼都是我的。”她不是炫耀,她是很认真很正经的口吻,“我存了好多钱的,要是你们江家破产了,我能养你,我也可以给你盖医院盖实验室。”

江织:“……”

乖得让他毫无办法。

要命啊。

八点半,江织和周徐纺到了警局。

“来了。”乔南楚喝了口速溶咖啡,因着他长相是偏风流那一波,穿一身警服,笑起来有点坏,“你好啊,弟妹。”

周弟妹不好意思,埋着头:“你、你好。”

她还是不习惯跟人打交道。

江织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个口罩,给周徐纺戴上,然后把她藏身后,朝乔南楚扔了个勒令他适可而止的眼神,问:“审了吗?”

这恋爱的酸臭味啊。

乔南楚喝完一次性纸杯里的咖啡,扔了个抛物线,把纸杯丢在垃圾桶里:“正在审,跟我来。”

他领着两人去了审讯室隔壁的监听室。

隔着特殊玻璃,看得到对面,刑侦队的程队在审人:“谁指示你的?”

林双有些憔悴,但表情很镇定:“靳松。”

程队又问:“肖麟书知不知情?”

她回答前,不假思索:“他完全不知情。”手上戴着手铐,她身体前倾,看着程队的眼睛说,“你再问多少遍,我都是这个答案,你可以把微表情专家请过来,看我有没有撒谎。”

她把戴着手铐的手搁在桌子上,背部自然地往后靠,表情放松,不慌不忙:“跟麟书一点关系都没有,是靳松要给江织教训,他拿视频威胁麟书,我当时就在场。”

程队追问:“那为什么是你去撞江织?”

她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麟书一直在犹豫,我怕靳松会把视频公开,就替他决定了。”只有说到肖麟书的时候,她表情才有变化,“是我一厢情愿地喜欢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警官,”她眼睛已经红了,“他没犯法。”

还是这一句。

林双始终坚持她的口供,说是她一人所为,与肖麟书没有半点关系。

“审了几遍了,都是这个说辞。”说话的是刑侦队的邢副队,他对乔南楚说,“如果再没有新的证据,就只能放人了。”

毕竟,行车记录仪是铁证,明明白白地拍到了林双开车撞人的整个过程。

乔南楚看江织:“你怎么看?”

还好,行车记录仪没有拍到周徐纺。

江织在想这个。

乔南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问你话呢。”

他牵着周徐纺出去:“感情问题,你问我没用。”

案子发展到现在,成了情感纠纷了。

最后,肖麟书还是被释放了,在警局门口,他见到了江维尔,时隔十多天,物是人非。

她瘦了很多。

他也是。

是江维尔先开了口:“我们谈谈。”她身边,还站着薛冰雪。

肖麟书身上的衣服有些皱,很狼狈:“好。”

两人去了警局后面的空地,薛冰雪没有跟着,在原地等江维尔。

相顾无言,都沉默了很久。

头顶,五星红旗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她的声音也被吹散了,飘渺不定:“你和林双在医院说的那些话,有要解释的吗?”

她冷静了阵子,想了很多可能,有好的,也有不好的,等平静了,她才敢来见他。

肖麟书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有些凉,没什么起伏,也没有情绪透露出来,平铺直叙地开口:“我妹妹去世之后,我是想跟靳松解约,但他留了视频,那时候我就知道,要全身而退,很难。”

她听着,没有接话。

他继续说:“林双说,给我找了个武术指导,是江家的五小姐,还说,江家五小姐的偶像刚好是我。”

林双说,机会来了。

他的救命稻草,出现了。

江维尔问,声音微微发颤:“所以,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

他点头:“只是没见到你之前,不知道你就是年少时遇见的那个人。”

不知道江家五小姐就是他的梦里人,一开始就错,然后,步步错。

从那之后,不用刻意提及,她就会帮他,两年时间,他从默默无闻的歌手,摇身变成了当红男演员。

“那林双身上的烫伤呢?”江维尔手垂在身侧,握紧,“你弄的吗?”

他沉默了很久:“是。”声音低低哑哑的,“受虐久了,也会有施虐欲,我对你下不了手,林双不同,她——”

她听不下去:“我不信。”她红着眼,攥着的手在抖,却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镇定下来,“你都瞒了这么久,为什么偏偏在那天、在我病房外面,毫无顾忌地说出来?难道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

他直视她的眼睛,不闪不躲:“因为视频到手了,该结束了。”

她摇头:“你不是那样的人……”喃喃自语地重复着,“你不是。”

“维尔。”

他喊她的名字时,声音依旧很温柔,他说:“我是个演员。”

世间百态,没有他演不出来的,她所能看到的,也都是他愿意让她看到的。

演员,最擅长伪装。

江维尔有些站不住,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最后一个问题,”她盯着他,目光滚烫,“林双开车撞江织,你真的不知情?”

他回答:“不知情。”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么有两种可能。”她脸上毫无血色,唯独被咬破了的唇嫣红,“第一种,你不想与靳松为伍,不想撞江织,是林双自作主张。”

这是林双的口供。

她目光如炬:“第二种,你想拿到视频,你想对江织动手,但你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你循循善诱,你让林双自愿上套,替你铲除异己,因为你知道,那个女人很傻,那个女人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她攥紧了手,指甲掐进了肉里,却没什么痛感,强装的镇定已经快要溃不成军,声音都开始抖了:“是哪一种?肖麟书,别骗我。”

他没有正面回答:“哪一种还重要吗?”

“重要。”

他脸上的神色始终温和平静,与她对视,不慌也不乱:“我从来没有强迫过林双做任何事,都是她自愿的,而且,”他风平浪静的眸子终于波动了,“十年前,是林双,把我引荐给了靳松。”

她突然笑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肖麟书?”她摇摇欲坠地站着,伸手,想碰碰他的脸,却猛地收回了手,慌不择路地后退,“不对,我真的看清过你吗?”

肖麟书只是凝眸看着她,那双眼睛混沌,里面满目荒凉。

“以后……”

她开口,哽咽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如鲠在喉:“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他说好。

他说:“维尔,”他声音也哽咽了,眼睛还是红了,“保重。”

说完,是他先转了身。

“麟书。”

他站着,没有回头:“嗯。”

“你爱过我吗?”

“爱过。”他不回头看她,声音在颤抖,“只是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公了,我也要爱我自己。”

他说完,把口罩和墨镜戴上,背对着她,越走越远。

江维尔站在原地,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维尔。”

她擦了擦眼睛,回头看见了薛冰雪:“让我见见她。”

“好。”

林双被收押了,江维尔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囚服。

“我问了律师,你最少都要判三年。”江维尔坐在她对面,刚哭过的眼睛通红,“你后悔吗?”

林双很平静:“不后悔。”

“如果他利用你,你也不后悔吗?”

林双摇头:“不存在利用,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她看对面的她,眼里都是释然,“维尔,你见过十八岁的肖麟书吗?”

江维尔说:“见过。”

见过他浑身是伤的样子。

林双又问:“那你见过他出道前的样子吗?”

江维尔摇头。

“我见过。”她像在自言自语,嘴角带着笑,眼里有泪光,“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一棵树下,他跪在地上,在同一只狗讲话,他说,”

她眨了一下眼,泪掉下来了:“他说,对不起啊,不能带你回家,我妹妹心脏不好,不能养狗……”

当时,他也才十八岁,正是年少,穿着干净的校服,眼眸清透,还没有被这浊世污染。

少年跪在地上,把校服的外套脱下来,盖在瑟瑟发抖的小狗身上,

林双笑了笑,满脸都是泪:“那个时候,他清清白白,很善良。”

谁不曾是一干二净,只是被这尘世,弄得遍体鳞伤了……

出了警局,江维尔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周徐纺在一旁,看了好难受,眼睛也红红的:“江织,你姑姑在哭。”

江织拍拍她的头:“有人去了。”他牵着她,“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们身后,江维尔在哭。

薛冰雪蹲在旁边,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不会哄人,来来回回,两个字:不哭,不哭,不哭……

天阴阴,要下雨了。

江织还没走远呢,乔南楚又一个电话把他叫回去了。

“有案子。”乔南楚言简意赅,“跟你有关。”

多事之秋。

一波接着一波。

江织和周徐纺又回了警局,投影仪开着,刑侦队的邢副队在做案件报告:“死者段惜,二十二岁,天星的女艺人。”

程队接了一句:“又是天星啊。”

骆家今年是非可真多。

邢副队按了下一页,投影仪上放了死者的照片。

周徐纺目光一定,是她……

“死者被捅了四刀,凶手把尸体装在行李箱里,扔到了郊外的池塘。法医已经做了尸检,死者生前下·体被人用钢笔之类的利器侵犯过,而且,伤的不轻,但施暴者没有留下dna,死亡的致命伤在颈动脉,凶器只是普通的水果刀,因为尸体被泡在水里的时间太长,只能大致推测出死亡时间。”邢副队看向江织,“跟江少你被推下海的时间差不多。”

江织不作声,把身边的姑娘往怀里带了带,怕太血腥,伸手遮她的眼睛。

周徐纺推开,她要看。

邢副队继续:“而且,我们的人调查过,段惜那天也去参加了游轮婚礼,有目击证人在船上看到过她,就是说,她的死亡时间,是在上那艘游轮之后。游轮的一二层是宾客的休息室,没有监控,只在几个楼梯口拍到过死者,在她死前,与她有过接触的人有两个。”

投影仪上,放了两张照片。

江织桃花眼里的涟漪波动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动作,把周徐纺的口罩摘了。

嫌疑人一号——周徐纺。

别人认不出来,江织一眼就认出来了。

邢副队道:“嫌疑人一号,女性,看穿着,应该是游轮上的侍应生,但她戴了口罩和手套,形迹可疑,目前还没有核实到她的身份。”

周徐纺若有所思。

倒是江织,生怕她被认出来,把她可劲儿往怀里藏。

“二号,只拍到一只手,不过这只手表,”邢副队问江织,“江少认得吗?”

手不记得,手表认得。

江织瞧着那只男士手表:“是推我下海的那个人。”

“对,是同一个人。”

因为照片里的男人,手背上也有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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