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过来说:“老夫人,薛三爷到了。”
薛冰雪由人领着过来了。
江老夫人起身招呼:“冰雪,快来,给你留位了。”
一桌子人,就空了一个位子,在江维尔旁边。
老太太这是要点鸳鸯谱呢。
薛冰雪把手里的礼物递给下人,走过去:“江伯母。”
江老夫人笑得和善:“快坐。”
他站着未动,朝江维尔看了一眼。
都说薛家的三少爷很怕江家的小魔女,这话真不假,小魔女不开口,他都不敢坐。
江维尔翘着二郎腿,白了他一眼:“看我做什么,叫你坐就坐啊。”
薛冰雪这才坐到她旁边去。
小年轻什么心思,桌上的老狐狸们怎么会看不出来,这薛三爷一门心思都在江家老五身上呢。
“林哥儿。”
二房江维礼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问他:“你交女朋友了没?”
江孝林端坐着,西装革履,成熟又稳重,回道:“没有。”
江维礼是个笑面虎,嘴上总挂着笑,打着趣说:“真没有还是假没有?”长房长孙今年也二十八了,还没成家呢。
江孝林笑而不语,自顾着喝茶,对自己的私事绝口不提。
一旁,他父亲江维开问话了,一开口,声音浑厚:“你都快奔三了,还没个消息,织哥儿小了你好几岁都有女朋友,你成天到晚的都在干什么。”口气有些不满了。
江维开是长子,思想最为守旧,觉着得先成家,再立业,可这几年来,莫说是正经女朋友,江孝林身边连个女的没见着,秘书都是清一『色』的男人。
不近女『色』得过分了点。
江扶离接话了,说笑似的:“大堂哥忙着公司的事呢,大伯父您不用着急,他人气可旺了,好几家的千金都向我打听了他。”
因着江家人有过出柜的先例,江维开对儿子的婚姻大事便格外上心了:“家世都怎么样?”
江扶离笑道:“来我这儿问的,自然都是合适的。”
江维开放下茶杯,直接撂了句吩咐:“抽个时间出来,去相亲吧。”
江家几个孙辈里,最数江孝林教人省心,都以为他会应下,他却当着众人面拂了他父亲的意:“爸,别的都随你,我的婚姻大事,你就别『插』手了。”
“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不作答。
江维开神『色』不悦:“别的我不管,家世太差的不行。”
江维礼接了兄长的话:“都什么年代了,还讲门当户对啊。”
咣!
周徐纺的茶杯掉了。
她愣了一下神,才着急忙慌地擦掉桌子上的茶水:“抱歉。”
这无缝连接的演技……
估计,她没少看男女主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被棒打鸳鸯的小说。
江织抬了一下眼皮,瞥她,把戏接下去:“多大的人了,茶杯还拿不稳。”口气像是指责。
他唱了黑脸。
江老夫人这个大家长就要唱白脸了:“你还说她,你不也要人伺候着。”她笑着看周徐纺,“徐纺别理他,他这祖宗,脾气坏得很。”
周徐纺强颜欢笑gif。
也快八点了,老夫人把阿桂唤来,吩咐:“让厨房上菜吧。”
“是,老夫人。”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这才刚开动,又有客人到访。
“老夫人,许五先生来了。”
许家是江老夫人的娘家,这江川口中的五先生,是老夫人幺弟的儿子,在家中孙辈里排行老五。
人还在门口,问候声已经传过来了:“姑母。”
江老夫人放下筷子:“泊之怎么这个点来了?吃过饭了吗?”
许泊之是许家五爷的私生子,七年前五爷丧子,膝下没了独苗,许五爷怕老了没人送终,这才把外头的私生子接回了许家,取名泊之。
许泊之进了屋:“还没吃,我爸让我给您送点茶叶,怕晚了您歇下了,就早点来了,打扰姑母吃饭了。”
待人走近了,周徐纺才注意到他的眼睛。
许泊之的左眼是坏的,眼珠动不了,应该是佩戴了义眼。他又生得凶相,看人时,眼球假体往外凸,眼白过多,有些瘆人。
“江川,快去添副碗筷来。”江老夫人又吩咐下人搬张椅子过来,招呼许泊之过去坐,“我们也才刚开席,你先坐下吃饭。”
许泊之落座,刚好在周徐纺对面。
他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生得粗犷,身上穿着裁剪讲究的西装,单只眼球转向了周徐纺:“这是织哥儿女朋友吧?”
周徐纺看向江织。
他简明扼要:“这是许家的表叔,叫人。”
周徐纺看着人,叫:“表叔。”
许泊之颔首,右眼珠转开了,那只坏掉的左眼珠有些迟钝,还正对着周徐纺。
江家规矩多,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很安静,等江老夫人放下了筷子,才与许泊之闲谈。
“听你爸说,你也去公司任职了,怎么样,还顺利吗?”
许泊之的外貌瞧上去的确像个粗人,可说话用词像极了许家人,咬文嚼字得像个古人:“有几位兄长帮衬着,还算顺利。”
老夫人又询问了几句,许泊之都一一答了,姑侄俩相谈甚欢。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饭后,江织被老夫人叫去了,周徐纺在前厅坐了一会儿,实在不自在,就寻了消食的借口,出了厅。
在院子里,她碰上了江扶离。
“周小姐。”
周徐纺有来有往:“江小姐。”
江扶离眼神探究:“我们在医院见过,还记得我吗?”刚刚在饭桌上,她就认出来了。
不正是上次在医院撞了她,还自称是黑无常的那位。
周徐纺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不记得。”
“……”
这话,能把人噎死。
江扶离便‘好意’提醒:“你当时对我不是很友好。”当时不知道原因,现在想想,估计与江织有关。
周徐纺语气惊讶:“是吗?”她淡定,“不记得了。”
不承认呢。
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江扶离抱着手,站在树荫下,那只叫福来的藏獒在她脚边打转:“你跟江织那时候就在一起了吗?”
周徐纺一本正经地装傻:“哪时候?”
江扶离笑:“大概,”她停下想了一下,“两个月前。”
周徐纺:“没有。”不想跟她聊,不想理她。
刚好,方理想的电话打过来了。
周徐纺有理由了:“不好意思,我要接电话了。”她背过身去,身后的人还没走,在逗狗。
周徐纺接了:“怎么了?”
方理想:“明天有空吗?我电影首映,请你去看。”
周徐纺惊讶:“你碰到sunny了?”
方理想也很惊讶:“sunny?谁啊?”
周徐纺愤怒:“她说什么了?”
方理想懵『逼』:“what?!”
周徐纺更加愤怒:“不要脸的女人,勾引别人男朋友还好意思到处炫耀。”
方理想:“周徐纺,周徐纺?你是周徐纺吧?”
周徐纺回过头去,看了江扶离一眼,尴尬一笑,然后回避,还边讲电话:“关江织什么事?都是那个女人,是她不知羞耻!”
台词取自《我老公超甜》。
等走远了,江扶离听不到了,周徐纺才说:“我刚刚是装的。”
“听出来了,”方理想问,“怎么回事儿啊?”
周徐纺不是开玩笑,说正经的:“有坏人想残害我男朋友。”
方理想:“……”
残害一词,充分证明周徐纺对那个坏人的深恶痛绝。
这会儿,江织还在老夫人屋里,他怕冷,窝在那个可以放火盆的木椅上。
“织哥儿,你跟我说实话,你跟这个周姑娘是不是认真在谈?”
江织没答,反问回去:“我像在玩吗?”
江老夫人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大对:“那她家世怎么样?”
“没问过。”他事不关己似的。
这个态度。
江老夫人训斥:“你也太不上心了。”
他不以为然:“谈恋爱而已,又不是要马上结婚。”他咳了两声,眼睛泛『潮』,声音拖着,慵懒无力,“再说了,我活不活得到结婚还不知道呢。”
这不在意的样子,像是要破罐子破摔。
江老夫人又气又心疼:“你又说这种丧气话。”也舍不得训他,老夫人好话跟他说着,“你这不是好好的嘛,孙副院也同我说,你最近的身体状况好了一些,等过了冬天气暖和了,就可以试试新『药』。”
新『药』?
又是新『药』。
江织嗯了声,懒得接话了。
这时,许泊之来敲门,在外面喊:“姑母。”
江织从椅子上起身:“我回去了。”
“你不留宿?”
他懒懒散散地往外走:“不留。”
门口,许泊之叫了句‘织哥儿’,他没停脚,应付了一句,低着头在看手机。
纺宝男朋友:“在哪?”
纺宝小祖宗:“在你房间。”
江织去了二楼找她。
她正站在一个半人高的花瓶面前,弯着腰瞧上面的花纹,瞧得非常仔细。
江织锁上门,走过去,从后面抱她,没骨头似的,整个人往她身上贴:“现在回去,还是待会儿?”
周徐纺转过身去:“不用在这儿睡吗?”
“怕你不习惯,回我们自己那儿睡。”
周徐纺哦了声,指着那花瓶问:“江织,这个花瓶我可以带走吗?”
周徐纺不知道,江织这个屋子里,除了床头那副‘辟邪画’,哪一样都是值钱的宝贝,她看上的那个花瓶是个古董,贵着呢。
江织也不打算跟她说,就问:“喜欢?”
她点头:“很漂亮。”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比如吊灯,比如盒子,还比如江织。
“可以带走,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江织拉了把椅子坐下,手扶在她腰上,仰着头看她,眼里的光温柔得一塌糊涂,“我也是。”
情话技能满分。
只可惜,周徐纺是直女。
周徐纺:“你不是东西啊。”
江织:“……”
“江织。”
江织把她拉到腿上坐着,用牙在她脖子上磨了一下,闷声闷气:“嗯。”
周徐纺痒得直往后缩:“那个许家表叔,是好人还是坏人啊?”她觉得那个人怪怪的。
“按照你的标准来定义,应该是坏人。”
周徐纺定义好人坏人的标准很简单,谋害了别人就是坏人,剩下的全归为好人。
“那按照你的标准呢?”
江织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我这儿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敌和友、有用和没用。”他只管利与害,至于善与恶、好与坏,这是警察和法官该去判断的事。
周徐纺就换了个问法:“他是敌人吗?”
“目前不是。”江织问,“怕他吗?”
“怕什么?”
“他的眼睛。”
许泊之的眼睛的确挺吓人,毕竟是假的眼珠,安在眼眶里,看人的时候,让人『毛』骨悚然。
周徐纺摇头:“他有我可怕吗?他只坏了一只眼睛,我两只都能变红。”许泊之应该没有吓晕过别人,她有。
她比他可怕一百倍。
江织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这么觉得:“你哪里可怕了,你眼睛变红了也是最漂亮的。”
周徐纺羞答答地偷笑。
“江织。”
“嗯。”
“我听到猫叫声了,江家也养了猫吗?”
江织说:“是江扶汐的猫。”
那只猫,江扶汐取名河西。
“喵。”
“喵。”
河西是只橘猫,十橘九胖,可河西很瘦,它趴在窗台上,一直叫唤。
屋里的灯光很暗,它的主人拿了猫罐头过来。
河西嗅了嗅,甩开头。
它的主人伸手,抓着它的脖子,把它的头扭回去,摁在了猫罐头里:“为什么不吃?”
她说:“你吃啊。”
“喵。”
房间很大,空『荡』『荡』的,有回声:“他很喜欢橘猫的。”
“喵。”
她像在自言自语:“可他为什么不喜欢你呢?”
“喵。”
她起身去开了窗,月光漏进来,混着灯光落在画上,只描了一双眼睛,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风吹进画室,卷起满地猫『毛』。
月上枝头,夜『色』正好,福来在院子里叫个不停。
江维尔恶狠狠地吼了一声,它就安静了。
薛冰雪走在院子里的鹅卵石小路上:“别送了,外边冷。”
江维尔没穿外套,就穿了件『毛』衣,两手『插』在裤兜里,走在前面:“老太太让我来送的,太皇太后的命令我得从啊。”她搓搓快冻僵了的手,“对不住了,我家老太太又『乱』点鸳鸯谱。”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
“怎么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过身去:“没有『乱』点。”他手不自在似的,从后面放到前面,又从前面放到后面,最后贴着裤子放得端端正正,他喉结滚了一下,鼓足了勇气,“你不知道吗,我——”
江维尔打断了:“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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