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派来的安抚使,今天又把署尹大人喊过去,耳提面命。刘诠职微,不知道安抚使都说了什么,不过杨大人走出来时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据说紧接着还摔碎了一只茶杯。
今日,全署衙的人都知道安抚使给出的三日期限了,不仅杨大人日子不好过,公差们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太婆脸色也不好“要是抓不到凶手,会不会连累到你?”
刘诠微微苦笑“倒不至于革职,或许会挨板子罚薪吧,毕竟是这样的大事,又在安抚使督办下。”
男孩默默听着,想起千岁昨晚说过的话
“快了。”
饭后,男孩取出糖炒栗子放到桌上。刚才埋在灶里了,现在还热乎着呢。
老太婆吃了两个,刘诠却在油纸包上拈起一根猫毛。
看样子,这娃娃真把那只猫养活了。
……
在刘家打盹两个时辰,太阳都西斜了,男孩进了一趟后厨,才抖擞精神出门。
他去的方向,是居民相对较少的城西。
黟城内有一条小河。现在正值枯水期,河缩成了溪,河床裸露着,桥墩底下就多出了大片空间。
岸边芦苇疯长,男孩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不会惊动别人,他隔着草丛往桥墩底下看了几眼。
桥下升着塘火,有个衣衫破烂的家伙背对他坐着,空气里传来食物的诱人香气。
男孩抬头嗅了嗅,是烤鸡。
他又仔细看了几眼,确认那人身边还放着一副卤猪蹄,这才脱去上衣,掏出一个纸包,取里面的东西抹黑了手、脸和身子。
这是刘家灶底的锅灰。
火焰的哔剥声和溪水的潺潺声,掩盖了他的响动,桥下那人毫无所觉。
把自己一通抹黑,男孩又将头发捣得乱蓬蓬地,这才兔子一般蹿了出去!
他的动作快极。
那人就听见草丛里簌簌一响,才刚要回头,就被人揪着头发重重按在地上。
紧接着,一件硬物抵住了他的喉咙。
男孩冲过来时,首先抬腿踢掉了他手中拨火的长树枝,接着就将尖尖的锥子顶住他的脖侧。
他杀过鸡,也杀过其他小动物,知道脖子里面有气管,只要割断了,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会死。
这一套动作迅雷不及掩耳,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即已完成。愕然间,他和男孩看了个对眼。
小、小乞丐?!
他下意识挣扎,又抬手想打掉锥子,结果小乞丐锥尖往前一送,他就觉出脖子上一阵刺痛,似乎有液体流下。
“别、别!”哪怕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拿着这种锐器也能把他的动脉和喉管扎破。啊真该死,这小子从哪里拣来的锥子!“我不动,我不动!”
小乞丐的另一只手就按在他眼皮上,用力按了两下,令他倍感压力。
就算能打掉锥子,眼睛也会被戳瞎,男人赶紧缩回了手。
男孩的眼睛黑洞洞地,盛满戾气。这人对他的眼神并不陌生,但小乞丐拿着锥子抵住他的要害时,他还是被看得后背一阵阵发寒。
男孩伸手,熟练地在他身上一阵掏摸,摸出来几锭大银,每锭都是五两。
甚至这人怀里还有两颗小小的金豆子。
男孩的眼神,立刻变得更加狠厉。
若说先前还有怀疑,那么现在他的猜想已经被坐实。
眼前这人外号叫做棒子,也是叫花子,平时守着城里那个破旧的驿站。谁想进去住都得给钱。还有两、三个小乞丐也在他手下做事,无论讨饭和盗窃,所得都要分他一半。
从前棒子也想“管”他,但吃了两三回亏之后,也就死了这条心。
男孩眯了眯眼,把金豆在棒子面前抛掂两下,锥子又刺进两分。
棒子立刻痛得直叫唤“哎哟别扎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孩指了指烧鸡和猪蹄,又晃了晃金豆,最后指向自己。
火上的肥鸡已经烤熟,油脂滴下来嗤嗤作响。这鸡还能说是棒子偷的,那么猪蹄呢?这卤成暗金色泽的烂猪蹄,八成是广芳楼出品,市价要二十文一只。
棒子比他原先还穷,哪来的钱买猪蹄?
“你要就拿走。”棒子目光四下乱飞,不敢与他对视。
男孩往前一捅!
锥尖又刺进去半厘,血流得更急了。
棒子吃痛,更看清他眼里的腾腾杀气,心脏给吓得突突直跳“停,停,我都告诉你!”
他知道这小子从来都是个狠的,再说这些小乞丐别看年纪不大,偷抢骗样样都会,远不似普通孩童单纯,就算这小子杀人,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只希望,挨宰的别是自己。
男孩没有放松,手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的力气在成年人那里不值一提,这次成功只不过是动作太快,对方没有防备而已。要是被棒子逮着机会翻盘,他一定完蛋。
棒子咽了下口水“前天有人找我,问荒园平时都有谁去,又给了我钱。我就……”
他就说了。
并且对方还许诺,一旦小乞丐露面就速去通知他,必有重酬。
果然是这家伙卖了他,男孩张口,无声问了一个字
“谁?”
这个口型并不难辨认。棒子既然开了口,也就干脆全交代了“刘财主,是城东柳丁胡同的刘财主。”
男孩的目光变得幽深。
他当然知道刘财主,这个人在黟城和临近的几座县城都有首饰和成衣铺子,并且家底丰厚,在城外有水田有庄子,还养了四五个小妾。偏偏他的正房是个母老虎,为免麻烦,他将自己妾室分开安置。
简单来说,刘财主有钱有地有房子。
昨晚那个鬼魂说过,黑衣人在黟城的内应有好几处宅子,又供得起他们吃喝。照这样看来,倒不像棒子信口胡诌。
棒子小声道“你放开我,我保证今后也不找你麻烦……”
话音未落,头上一痛,眼前就黑了。
却是男孩顺手拣起河床上一块圆溜溜的石头,拍在他太阳穴上,直接将他砸晕过去。
这一下响声很大,男孩下手也是极狠,棒子的脑门被砸得凹进去一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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