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般认为,但他说,这是癔症,好治!“
韩昭微一抬头。”癔症“这两个字他不陌生,刚从巫医口中听闻,泰公公的怪病令军医都束手,没料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敢夸口”好治“。
”怎么是十四岁,我们召过这么小的孩子入伍打仗?“
李校尉苦笑一声:”其实还真有,大卫国这几年仗打得太多,人手有些不够用了。“各支廷军当中,都有少年兵员的身影,而且数量不少。
韩昭也知道这些,微微一叹,不再多想:“找他过来吧。”倘若真能治好,就算泰公公命大。
约莫是两刻钟后,李校尉举荐的”徐虎“就站到了镇北侯面前。
就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他偏瘦,个头也偏矮了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脸庞被战火熏黑,还沾着血迹没擦去,这会儿战事刚结束不久,多数士兵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旁人只能隐约看出这少年五官端正,但是目光澄清。
他盯着一个人看,似乎就能直勾勾看到那人心底去。这么亮的眸子,倒让韩昭对他留了意:
”你是哪儿人?“
这孩子正盯着他看,眼睛眨也不眨,显得很是坦荡:”圆山,大别沟。“
韩昭知道圆山,那是卫国北境的一座大雪山,地处偏僻,但还有些人烟。镇北军时常从北地吸收生员,补充兵力,这孩子来自圆山一带倒不奇怪。
他下意识放缓了语调:”说说看,你怎么知道这是癔症,这病能怎么治?“
”前年天寒得厉害,一直到三月还在下鹅毛大雪,土地硬得像铁板。村里等不来春化就没食儿了,村人捱不过饿只好进山找吃的。我邻居家有个十六七岁的后生,进山以后就没讯儿了,一直到半个月后尸首才被人发现,已经被啃得只剩骨头。他娘亲抱着他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开始笑,疯疯癫癫笑得停不下来,就像——“少年说到这里,犹豫地指了指屋内,”——像这位大人。“
李校尉险些没忍住笑,只得用力咳嗽一声。
韩昭给他一个眼色,让他收敛一点,才问少年:”后来呢?“
”她笑了两天,人都笑脱力了也停不下来,眼看出气多进气少,家人急得无法,恰好有个游方郎中来了,一看就说她得了癔症,又称笑癔,是伤心过度、忧思激郁一时积于五内,无法消遣所致。“
游方郎中?听起来并不怎样高大上,韩昭看了立在边上的军医一眼,后者明悉他的询问,开口道:”内症并未说错,‘忧思激郁’这几个字用得好,不过放在监军大人身上应该是‘忧惧攻心’了。“
这军医随镇北军赶赴中部,与泰公公同路。后者一路上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找他来看,直把他当作了私家大夫使唤,所以泰公公的为人和病情,他都很了解。”当时郎中怎么治好妇人?“
这自称”徐虎“的少年自然就是燕三郎了。他往屋子里探头看了一眼,有意压低声音:”这就不能说,只能治。一旦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出来就不灵?韩昭眉头一皱,还未开口,燕三郎已经抢着道:“侯爷让我试试吧,最坏也就是眼下这个局面了。”
是啊,放着不管,泰公公大概也只有死路一条;治坏了,也就是这个结果,还能差到哪里去?韩昭眉头舒开,看了燕三郎一眼,心里有些惊讶,但未形于色:“将决定权交给泰公公本人吧。”
这少年谈吐清晰,三言两语就显示出他对眼下形势的判断正确。再进一步说,他笃定了泰公公会给他试验的机会,这才敢来自荐。
果然燕三郎走到泰公公面前询问,后者已经难过得神智不清,只想尽快结束这样另类的酷刑,连他的身份也未细问就连连道:“治,快些替我治!”
燕三郎再回头看看韩昭,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对泰公公说了句:“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就给了泰公公两记耳光。
“啪啪”,还是左右开弓。
只听那动静又清脆又响亮,远远地传到花园当中,就知道这小兵使力甚剧,差点儿把泰公公的牙都抽飞了。
包括韩昭在内,所有人都呆住。泰公公本人更是被抽直了眼,满脸惊愕。
火辣辣的疼痛,直接将他从昏噩中打醒。
可他还未来得及喝斥出声,燕三郎又是一记左勾拳,狠狠砸在他胸腹上!
“嗷——”泰公公痛叫出声,喷出一口黑血,生生弯成了一只虾米。
“大胆!”这是侍卫的训斥。
“住手!”李校尉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喝止。这小兵打得好啊,打出了风格又打出了水平,他看着也觉解气得很,要是能多打掉狗太监两颗牙就好了……咳,可这毕竟以下犯上不是?侯爷追究下来,小子要吃军法的。
“抓住他!”泰公公气急,嘴角还挂着血丝,“好个小**子,吃了熊心豹胆敢来打我!”
泰公公的侍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就来反拧燕三郎肩膀。韩昭一把架住了他的胳膊,沉声道:“慢着!”
泰公公大怒,可惜先前笑太久了,说起话来声若蚊蚋,缺了气势:“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小狗敢来打我,幕后必定有人主使!”
韩昭振臂将侍卫推开,看了站在原地不动的燕三郎一眼,心平气和:“泰公公不笑了么?”
“呃……”泰公公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出气顺畅,不再大喘气,脸部肌肉也不再扭曲。
大笑之症,居然好了大半?
“这?”泰公公愣了愣,“倒似好转不少。”
韩昭不再理他,反去问燕三郎:“你那一拳打在他胸膈,是为疏散理气?”他修行多年,燕三郎这一出手,他就能基本弄清原理了。
燕三郎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笑得胸无城府:“大概吧,我看郎中当时就是这样动手。”
韩昭紧盯着他:“打人两记耳光,这又算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