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亦同。
所以笃信察逃离自己皮囊,她接收到的画面和声音也就骤然中断。
“窝囊废!”
雷信察正在问:“那我们现在怎办……”
话未说完,神使忽然抬手打断了他。她眼里隐现几分沉思:“他刚刚解去了我的神术!”
“也即是说,他还要唤醒笃信察问话,但不愿被我知晓。”神使抬头,招来巡卫首领查问,“他们逃去哪了?”
“我们包围温泉馆,但未见有人突围而出。”巡卫首领恭敬道,“或许他们乔装而出混进人群,又或许跳入泉眼了。那里有活水直通外海,虽然沿途设有水栅,但恐怕拦不住他们。”
“乔装不了,他们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大活人,太显眼了。”神使否决了这个可能,“那便是走了水路。难怪他们要逃进温泉馆。”要抓笃信察,当然要选好后路。直通海边的活水暗道是个好选择。
海边么?
神使想了想,站起来走了出去。
门店后方是一大片难得的空地,平时是卸货区。神使就站在空地正中吹起银哨子。
哨子有尾指长,通体泛着金属光泽。她吹得用力,可是周围的人类听不见一点哨音。只有信察们不约而同往外退开几步。
也就是几十息后,天空中飘来一个巨大阴影,缓缓下落。
神使大人的宠物来了。
它扬起的气流,很轻易就能将别人掀得东倒西歪。
它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神使在它耳边低语几句,又拍拍它的脖子:“去吧,把猎物带回给我!”
它清唳一声,在飞砂走石中再入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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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海上有些风浪,船只颠簸,就和人心里一样,七上八下。
燕三郎等人乘的是一只青篷小船,船舱不大,坐进三人正好。
少年眺望海面,远处只有一两艘海船的身影,远不似前几日繁忙。这片海域今日清净,多数客人都在无忧谷参加盛会。
庄南甲眯着眼,昏昏欲睡。
他年纪大了,虽说抓捕笃信察不用他亲为,但后头又要爬上十来丈高的裂隙,又要一路狂奔去海边,身子骨也有点儿吃不消。这会儿船身晃动如摇篮,他就连打呵欠。
千岁以手支颐看他,眼里写满兴趣:“你到底多大年纪?”对人类来说,她现在正面对异世界的怪物呢,想想就来劲儿。
赶赴迷藏国的旅途中,庄南甲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想来是胡诌的。
庄南甲捋了捋胡须:“明年就要过八十寿诞了,如果我还能活到明年的话。”
他七十九岁。这就意味着,他上一次离开迷藏国只有十九岁。
“是指你,还是这具躯壳?”千岁的问题一向犀利。
庄南甲笑了:“问得好。”
“所谓迷藏遗民是以灵体方式存活下来的话,躯体必然泯灭。”千岁眼里闪着了然的光,“这具身体本不是你的。你鸠占鹊巢了,是么?”
庄南甲剥开一枚饴糖,自己嚼了起来。普通饴糖太硬,他拿出手的却是软乎乎、香喷喷,连老年人都能吃得动。
他没否认,燕三郎就知道了答案。并且千岁原本要说的是“你们”。
占据活人身体的,不止庄南甲一人。恐怕其他信察都是如此。甚至包括了——
“神使也是?”
这一回庄南甲答得倒是干脆:“神使当然也是。”
燕三郎心里微有震动,但他向来面无表情,倒是很好地遮盖了这一点。谁能想到,迷藏国的统治者竟然是一群幽魂?
“为什么?”燕三郎可不会天真地以为,人类会自愿让出躯体。
“我们也想去人间看看。”庄南甲一摊手,“滚滚红尘、花花世界,谁不向往?”
千岁“哦”了一声:“所以说,你们没有占据人类躯体,就不能穿过雾墙、前往人间,是吧?”
庄南甲一噎。
他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可是这女子好生敏锐!
燕三郎也道:“还想合作,就要拿出诚意。”
“雾墙就是两界壁垒,不光人类进不来,我们也过不去,除非有通行令牌。”庄南甲轻声道,“可是灵体拿不起令牌这等实物,无法生效,须有身躯方可,并且还有限制。”
“限制?”
“不错。”庄南甲轻声叹气,“我们入主躯壳这一步,只能在水晶岛的禁地内完成。在人间、在迷藏国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可进行。”这一点就算他不说,两人迟早也能发觉。
千岁恍然:“所以你游历人间六十年,最后还要再回迷藏国。”
人间的时间流逝飞快,庄南甲的身躯日渐老朽。一旦他停止呼吸,灵体却不能更换躯体。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回来。
燕三郎也有问题:“禁地里面蓝光无数,为什么神官只有二十多人?”
拥有身体的好处不用多说,吃喝玩乐带来的愉悦,以及一切享受,都必须经由感官才能产生。和笃信察、庄南甲相比,那些没有躯壳的蓝光幽魂日子过得太单调了。
庄南甲沉默。
千岁拍了拍木板以示不满,又提醒他:“想想我们的合作。”
老头子目光闪动:“我可以告知实情,但你们莫要外泄。”
千岁眼都不眨:“那是当然。”
“立誓。”庄南甲沉声道,“事关我族安身立命之本,不可传去人间。”
“我从来不向旁人立誓。”千岁却抱臂往后一靠,“爱信不信,但你若是不说实话,合作立刻中止!”
庄南甲长长吁了口气,燕三郎觉得他眼里暗藏一点怒色,但他掩饰得很好。并且这口气吐完,那点怒火也消失了。
“好罢,我相信你们不会外传。”庄南甲正色道,“以下我说的话,迷藏国从未向外族吐露过。”
那可不一定。千岁撇了撇嘴,不与他争论。
“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任意躯体都能使用。”庄南甲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燕三郎,“毕竟,我们和你们是两界生物。”
“只有人类!”他苦笑一声,“经过长久的、锲而不舍的反复试验,失败的次数多得我们都记不清了,才发现偶尔有人类可以为我们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