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沉吟几息,才缓缓道:“可以。”
这是张云生自己的选择,再说地裂口已经打开,最后也必须合上。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燕三郎耳力好,听见地下远处传来搏斗的声音,接着是古怪的咆哮和嘶吼。
很快,声音都没了。
过不多时,马车窗帘被掀开,石从翼一脸严肃对他道:“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燕三郎不良于行,所以石从翼吩咐马车向前,缓缓驶入地缝当中。
“你俩躲在车里聊天的空档,我已经派人下去勘察。”石从翼指着前方地面,“前进不足百丈就遇见这东西,它向探子发起进攻,格外凶狠,我们只好杀了它。”
地缝里越走越黑,若非扎起火把照明,早就伸手不见五指。待燕三郎看见地上之物,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白猫早凑近窗口,看见那物以后,在黑暗中放大的圆瞳都骤然一缩。
“这是什么?”
岩石上歪着一具尸骸,长得像狗,但是浑身无毛、凸眼大嘴,最古怪的是居然有两个脑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不过现在这怪物被穿心而过,血流满地。
那血液和狗一样,是红色的。
“它活着时,一个脑袋吐火,一个脑袋喷毒,伤了我两个兵。”石从翼恨恨道了一句,上前踢它一脚。
不过他足尖还没触及怪物,这东西突然跃起,反嘴咬了过来!
那嘴居然可以张大到一百二十度,几十颗獠牙毕露。石从翼若被咬上一口,重则腿骨粉碎,毕竟这怪物看起来咬合力惊人,轻则腿肚子上至少多出几十个血洞。
莫忘了,这东西嘴里有毒。
这一下变生肘腋,石从翼也是大惊,下意识挥刀就砍。
不过有一颗石子比他更快,先一步击在怪物上颚。只听“啪”一声脆响,怪物头被打偏。
其余卫兵冲上前去,将它戳成肉泥。
这一下,它终于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石从翼这才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对燕三郎道了一声谢。
那颗石子儿就是燕三郎弹出来的,他腰背不能动,指尖还可发力。
猫儿盯着地上的怪物,毫不理会这个小小插曲,少年问它:“你怎么看?”
千岁没吭声。
当下众卫兵拥着马车继续前行。
地缝越走越窄,很快只能容两人并排。马车不能通行,石从翼就差人把燕三郎抬上步辇,着两名卫兵客串轿夫,抬着他往前走。
十余支火把将周围照亮,燕三郎举目四顾,发现自己一行已经走入山底,上下左右都是巨大的坚岩。
这样的岩石,就是刀削斧凿都不容易。
地缝里没有一点泥土,燕三郎摩挲一块突出的岩石表面,而后对石从翼道:“砸开。”
后者举刀,“锵”一声劈下。火花四溅中,岩石被剁开一个小口。
石从翼瞠目:“这么硬?”他执的也是家传的神兵,削铁如泥,何况是地下的石头?“没劈好,我再劈一次。”免得丢人。
“不用。”燕三郎仔细观察切口,“这里的岩石像是被高温熔化过。”
石头表层乌黑,切口里侧却是灰白色。
“说不定这里曾有地火喷发。”石从翼去过赤弩火山,见识过地火的威力,那是人力弗御。
“熔岩肆虐过的岩坑,不是这样。”从地缝到单块岩石,形状不会这样尖锐。
这里的岩脉就像被莫可名状的巨力强行撕开,又用烈火烧灼过。
有双头怪物袭击在前,一行人提高了警惕,亦步亦趋。不过这一路上并未再遭伏击,只是路边出现不少白骨。
观其形,都是众人从未见过的生物。
燕三郎额上的冷汗一直不断。轿夫再仔细,步辇也免不了颠簸,何况这里地面本就凹凸不平。每颠一下,于他就是挫骨之痛。
这个时候,他却注意到猫儿的不同寻常。
每发现一具白骨,它都盯得太专注了,以至于头颅前倾、尾巴轻晃。
“怎么了?”
千岁还是不答。
再往后,路竟越走越宽。穿过一个巨大的裂口之后,众人耳边居然听到了哗哗水声。
石从翼大奇:“这里竟有地下水?”
他也识得一点地理,松软的砂泥地质容易积存地下水,可是纯由岩石构成的山脉底部,水流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地裂积存了雨雪?地下温度比地表要高得多,相比地面的冰天雪地,这儿已算暖和了。
可是听声音,水量很丰沛。
白猫一下站立起来。
相处多年,燕三郎只从这一个动作就能判断:它很紧张。
再往前走,豁然开朗:
前方赫然出现一条地下河,宽度只有二十丈,可是落差很大,河水生生就能奔涌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撞在两岸的礁岩上,飞珠溅玉都变成了袅袅细雾。
走到这里,地底也不再黑暗了,因为河对岸透出光来。
对面似乎就是地底出口,众人甚至能感受到岩洞外的阳光明媚,照亮了万紫千红。
是的,只要水雾稍微散开,人们就能望见对岸鲜花怒绽,妖娆、恣意、奔放,直到视野尽头。
燕三郎精通药理,自然能辨认许多植物,但这里的花草他几乎都叫不上名字。
除了一种:
这种花硕大如碗口,艳红胜血,花瓣反卷如龙爪,细芯像丝像针又像蛛脚。初看不如牡丹华贵,不如海棠娇美,不如茶花丰硕。
可它透着浓艳而妖异的美感,就是让人移不开眼去。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彼岸花,传说中生长于幽冥的奇花。
不过多数人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彼岸花上,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更吸引眼球。
河流当中,落着一只巨大的镰刀。
刀身弯曲如蛇牙,长度却达到惊人的两丈(近七米),把柄就更长了,足有四丈(十三米),黑黝黝的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
这把巨镰的把柄顶在岸边,刀尖却扎在河里,几乎跟河面、地面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石从翼就瞪着这把黑镰刀喃喃道:“这是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