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问题用不上黄金天秤。”阿修罗站起来拉开屋门,对外头的侍从道,“请进。”
这里立着三名侍从,比原本还多了一位。其中一个抬眼看了看她,迈步走入备料室,反手就关上了门:
“什么事?”
两人都知道,这就是千红夫人发问。
千岁笑道:“这厮想问,自己会被如何处置。你先前对他说过,可以饶他一命。”
“他可以活着。”侍从面无表情,“但他算计我,算计千红山庄,干扰了山庄的法则和正常运行。所以,他余生都要在这里抵罪!”
千岁笑对庄南甲道:“以后修剪枝木、喂养花鸟、劈柴搬运、清理房间就是你的主业了;千红山庄向六道开放期间,你还得扫庭掏厕,以及满足客人其他任何要求,无论是不是无理、是不是出格。嗯,就这样一直干到死为止——”
接着她转问侍座:“——我说得可对?”
“……”千红夫人还能说什么?“……嗯。”
庄南甲面沉如水,一字不吭。
“那么,第二件事。”千岁对侍从道,“请夫人给我们做个见证。”
“何事?”
“我和庄南甲要做一桩交易。”千岁指了指桌上的黄金天秤,“他将一身修为让渡于我,而我会带他生离千红山庄,完好无损地。”
侍从不满:“谁给你的权力!”
“我们都是冲着千红山庄的公平公正才来,结果你被这厮误导,把燕小三打入暗牢!”千岁敛起笑容,“抓一个清白无辜的人,坐暗无天日的牢笼!你自诩的公信公平在哪里?千红山庄的宗旨是宾至如归,不是随心所欲、指鹿为马。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补偿我们!”
她的话字字在理,但透着一股子要挟的味道。
千红夫人想揉眉心了。这件事确实是她有错、有愧在先,但要放走庄南甲当作补偿……
“放一个是放,放两个也是放。”千岁又道,“能有多大区别?他们都是凡人之身,到死都挪不了窝。”
庄南甲目光微闪。另一个,是指嘉宝善吧?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千红夫人最终还是点头了:“好罢。他是你的了。”
“他就归我处置了,对吧?”千岁再次确认。
“是的。”
侍从并没有挪动脚步,显然千红夫人想旁观他们的交易。
“来吧。”千岁这才笑对庄南甲道,“亮筹码。”
庄南甲面无表情:“这桩交易,我可没同意过。”都是阿修罗一厢情愿。
“山庄和六道之间的通道很快就要关闭,而后整个千红山庄都会陷入沉睡。”千岁也不生气,“连千红夫人都要闭关修行。地面和大殿当中,会喘气的智慧生物只有你一个,而所有重活累活都要压在你身上,干不好就有侍从的鞭子伺候。”
到时候偌大的山庄里,能动的东西只有没生命的陶俑,以及庄南甲自己了。
“往坏了说,这样的日子么,你要过上几百年。”她不紧不慢,“往好了说,只要触怒千红夫人,令她赐你一死,你就可以解脱了。”
她看着庄南甲微笑:“你想在山庄做牛做马到死,还是回人间再享几百年清福?”
庄南甲凝声道:“证据!你说封印了圣人,证据何在!”
这家伙看着一股子油滑劲儿,怎地内里居然是个死心眼?千岁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面上:“这东西,你总该认得罢?”
乍一眼看去,那只是块小小的木屑,颜色发青,通体光滑,像被反复打磨过,倒是更像玉片。
可是庄南甲一看到它,掉下来。他下意识伸手去碰,声音却开始打颤:“哪、哪来的!”
“你们最清楚它的来历。”千岁好整以暇,“这是圣树的一小块残片,如假包换。”
庄南甲终于将它握在手里。掌心传来的波动熟悉已极,又是独一无二。
没错,作为寄寓圣树无数年的居民,迷藏幽魂和圣树之间自有独特的联系,绝不错认。入手一瞬间,他就能确定,这的的确确就是圣树残片。
正如千岁所言,“如假包换”。
燕时初和阿修罗从迷藏国逃走前,炸毁了他们的圣树。但庄南甲并不认为这是他们顺手偷走的树皮残片,因为圣树原身就毁于灭世之劫,残留下来的躯干已成焦炭,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要么,它在灭世之前就已经剥落;要么,它来自树芯……大树最中心那一小块树芯的活性被保留下来,颜色才是鲜绿,但也早被苍吾使偷走了。
总之,燕时初两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么清绿的圣树木片。
千岁接下去道:“你知道的吧,这是嘉宝善从前私藏的宝贝,几天前被圣人讨要了去。”
只看庄南甲脸色,她就知道自己打中了要害,心头暗喜。
阿修罗向木片注入神力,木片即发出阵阵青光,随后渐渐虚化。
它虽未消失,但看起来就像躲在一层毛玻璃后头,线条已不分明。
这种特性,别的植物哪里能有?如果千岁拿出圣人曾用过的其他物件,庄南甲都可以认为那是得自圣人弃用的皮囊。唯有圣树木片,无论从象征意义还是现实用途,圣人都应该随身携带,不管换过几副身躯。
可现在,它在阿修罗手里,就躺在这张禁闭室的桌台上。
庄南甲脸上血色尽失,若非原就坐在椅中,怕是这会儿立都立不住。虽说平添了几百年寿命,样貌只有三十许人,但他这会儿如丧考妣、满身衰颓,精气神儿都没有了,竟像又回到半年之前。
他眼里的绝望,掩都掩不住。
嘉宝善献出这块木屑时,庄南甲就在一边亲眼瞧着。他都不知嘉宝善何时私藏,事后问起,这人也是含糊其辞。因此庄南甲印象很深,不会认错。
圣树的树屑,即便对于圣人来说也是至宝,必被小心保管。可如今,它已经落在阿修罗手里!
这就是证据,即便他再不想承认、不想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