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户人家的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岳离站在那里没有动,看着那人向巷子口走来。
根本不用上前询问,岳离也能猜到这人是谁。
这就是店伙计口中那位画好人美宛若天仙的华三老爷。
清晨是这附近最安静的时候,学生们去了书院,没去书院的大多不会早起。读书人讲究红袖添香,挑灯夜读,因此便有了晚睡晚起的习惯。
华三老爷却没有这种习惯,或许是因为做过驸马的缘故,华三老爷一直很自律。自从搬进折芦巷,每天清晨,华三老爷都会沿着玉带河走上半个时辰,然后便去梨香院里看看新挂出来的书画,再到古籍铺子里转转,晌午时回来,用过午膳便开始做画。
清晨的甘石桥,没有含怨带嗔的少妇少女,也没有等着寻偶遇的外地学子,晨露未褪的甘石桥淡泊宁静,悠静祥和,处处风景处处诗。
华三老爷眼神不好,隐隐约约看到巷子口站着一个人,直到走到这人面前时,他才能确定这是个男人。
不修边幅,但却并不邋遢的老男人。
华三老爷觉得这人似是有些面熟,不由多看了几眼,忽然,他面露惊喜,把手中折扇揣进袖口,双手抱拳,恭敬地说道:“神医,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您可还记得我?”
岳离怔了怔,他已经习惯了被人称做“神医”,可是这人问他可否还记得,这又是哪回事?
这人难道不是华三老爷?
他难道认识华三老爷?
“你谁啊?”岳离问道。
“神医,五年前在黔州,我中了奇毒,是您给我拔毒,救了我一命,我叫华毓昆,您可还有印像?”华三老爷激动得两颊微红,原以为再也无缘再见的恩人,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拔毒?拔毒……咦,原来你长得这般模样啊,难道会被人种下情毒。”
岳离想起来了,他治过中毒的病人并不少,但是大多都是配制解药来解毒,但凡要拔毒的,那便是奇毒,要么没有解药,要么就是这解药无法配制,沈逍中的便是这种毒,只不过更复杂一些,不但要用药材,还要拔毒。
而五年之前,他也确实带着沈逍去过黔州,当时是为了寻找隐居在黔州的南宫世家。那时沈逍拔毒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需要用到一味药材,而那味药材并非野生,而是人工培植的,普天之下便只有南宫家懂得如何种植,岳离带着沈逍长途跋涉便是向南宫家求药的。
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到了传说中南宫家隐居的望魂岭,却被阻在山外。
南宫家族有内务,老祖宗不见客。
好在早年岳离帮过南宫家一个大忙,南宫家虽然不让他进去,可是得知来意之后,还是把那味药材送给了他们。
岳离带着沈逍告辞离开了望魂岭,出了南宫家的地界,岳离便想趁早给沈逍用药,他让朱禄照顾沈逍,自己出去采药。
黔州盛产药材,除了南宫家居住的望魂岭,附近的山里也有很多特有的药材。
岳离便是在一个山涧里遇到华三老爷的。
只不过当时华三老爷全身上下红斑遍布,脸上更是可怖之极。
岳离虽然脾气不好,可他是大夫,看到病人便毫不犹豫出手救治。
华三老爷是中毒,而这毒恰好是岳离能治的,只用了两个时辰,华三老爷身上的红斑便渐渐褪去,岳离急着采药,没等华三老爷红斑褪尽便离开了,临走之前,华三老爷再三询问恩人高姓大名,岳离全都没有说,挥挥衣袖,只带走几片树叶。
因此,华三老爷记住了恩人的相貌,可是岳离从始至终看到的只是那张满是红斑的脸。
华三老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今好不容易遇到恩人,立刻便要请岳离回家里坐坐。
岳离却是眉头皱起,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是华三老爷?你的前妻是长公主?对了,你还有个女儿?”
华三老爷连连点头,只是纠正道:“我有两个女儿,只可惜小女儿今年夭折了。”
“你确定当年那个人是你?”岳离又问。
华三老爷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恩人是什么意思,只好说道:“正是在下。”
“那你好端端的不在京城待着,跑到那种蛮夷之地去做什么?”岳离问道。
华三老爷面上一红,说道:“那时我心情不佳,便离开京城游览各地山水名胜,到了黔州后,发现黔州的风景奇佳,不知不觉便走进山里,没想到竟然遇到匪人,那些匪人用了迷药,等我醒来时,便已经在那道山涧里了,若不是遇到了您,我已葬身那里,再也不能回归京城。”
说到这里,华三老爷再次拜倒.
岳离眉头却锁得更紧,伸手托起要跪下给他磕头的华三老爷,不悦地说道:“老夫给你拔毒的事,以后你不许再提,记住了,和谁都不要提。以后在京城遇到老夫,也不要和老夫打招呼,你记住,老夫不认识你,你不认识老夫!”
华三老爷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这位救命恩人,他连忙问道:“神医,可否是我有失礼之处……”
“你没有失礼,老夫实话和你说了吧,给你下毒的不是匪人,老夫不知道她们为何会把那毒用在你身上,可是老夫既然遇上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若是老夫知道以后还会遇到你,绝不会给你医治,行了,老夫说的话你记住就行了,老夫走了,你不许再提什么恩人的话了。”
岳离说完就走,走得飞快,转眼间便消失在华三老爷的视野之中。
华三老爷几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岳离便走了,只留下华三老爷站在风中凌乱。
岳离没有再去转悠,他直接回了国公府。
一进门,他便抓住一名老仆,问道:“你家四公子呢?在府里吗?”
老仆耳聋眼花,岳离问了三遍,老仆才笑着说道:“我不知道。”
岳离气极,可又无可奈何,你早说你不知道,我就不问你了。
没办法,国公府里的老仆个个都是以前跟着老国公爷打过仗的,不是他惹不起,而是他不想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