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阳媚,蓝空如海,沁春园中,古树碧绿,鸟语花香,偏偏还夹杂着些许优美曲妙的戏唱之词,细细一听,竟是那《西厢记》的唱词。
远远瞧去,那戏台上扮做小红娘的女子,挥着长袖莲足走动,扭腰动臀间,脸上覆着半抹腮红的浓妆陈圆圆,举手投足媚惑婉柔,明艳动人,风华绝代。
直将台下那穿着绫罗绸缎青白两色的一老一少,唱的神魂迷离。
和上次不同的是,此次戏园中,少了些许热闹,戏台下竟然只有一老一少二人,没上回那么喧嚣。
“好,赏!”
络腮白胡的田宏遇叫着,和身边一个白袍儒雅小生模样大赞之际,正在台上唱戏的陈圆圆,瞧着他们父子二人身后,那远远行来的李燕云一干人,她心里一怔,不觉间,唱错了一个词调。
可谓是台上经验丰富,陈圆圆面不改色,泰山压顶而不慌,音律一转,继续唱来,竟然连台下的田宏遇父子,竟然都没听得出来。
她故作不慌不忙,继续舞袖弄臂,唱着西厢记,温润的歌喉连李燕云身旁的王兄和唐谢元,都听得入迷摇头晃脑。
伴随着锣鼓快板的声响,李燕云唐谢元还有另一个王兄三人,在田宏遇身后不远处的长凳悄然坐下,周朗、还有背着天陨剑的般若,和一干人等在李燕云身后立住身子。
兴许是快板锣鼓声太过喧闹,以至于田姓父子都没有发现。
“杨兄你瞧——”王兄指着田宏遇身旁的那个少年道:“那乃是田宏遇的儿子,名为田青书,据说此人不喜刀枪,唯独对楹联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酷爱对联。”
“田青书?”李燕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想到武将的儿子也是个舞文弄墨之人,看那父子二人不时朝台上扔银前,便知这姓田的,看来家道不错。
不知怎地,李燕云一看这些官吏武将挥金如土,就觉得他们定然背后里贪污,或鱼肉百姓,这难道是他娘的皇帝‘职业病’?
至于有没有贪墨,日后一查便知,总不能以偏概全。
唐谢元则笑道:“楹联有何难,会吟诗有些文采之人皆会——这算不得本事。”
“唐兄此言差矣,你乃江南人士兴许不知,”王兄道:“此人在对子上颇有建树,堪称一绝,无论是高雅亦或是低俗的,此人可谓是随心所欲,让人叹为观止啊。”
相对而言,李燕云比较认同唐谢元的说法,倘若做对子也能算的是本事,那与敌国交战,两国各派才子,互相对对子玩便是,又何须大动干戈。
沙场儿郎出生入死,这帮才子就在大后方吟诗作对,好不快哉!照他说,若打起仗来,那一个大才子都不如前线冲锋陷阵的一名小卒。除非那所谓的才子,对行军打仗颇有心得,是将帅之才。
几人说话间,陈圆圆一曲罢了,退下台去,锣鼓快板也相继停下。沁春园的伙计,上台上前去捡银子之时,田宏遇拍着田青书的肩膀哈哈一笑。
“怎样,这个小娘子你可喜欢?你若喜欢,爹给你做主,将这个陈圆圆娶到我们田家来,做我老田的儿媳妇!”
听田宏遇之言,李燕云这才明白,这个田宏遇并非是起了色心,合着是来给儿子做媒来了,只是人家陈圆圆都还没答应呢,难不成这老小子,想强娶不成?
“爹,我喜欢,很喜欢——”田青书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渴望:“——咦?你们乃是何人?”
侧头与父亲说话间田青书眼角的余光,蔑见了身后的李燕云人等,这下可好,田宏遇本来心情不错,一瞧这幅情景,他倏地站起身来。
没待李燕云他们回答,田宏遇就吼道:“尔等何人?沁春园乃是我田宏遇包下来了,谁让你们进来的?”说着冲外头大叫:“——兵卫,兵卫!”
那干兵卫自从看到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别说此时离的太远听不见,哪怕是听见,怕是也不敢进来。
也幸好这个田宏遇品级太低,入不了朝堂,连当今圣上再此,他都没认出来,而李燕云也是看他面生的很。
否则若当场被认出来自己乃是皇上,虽然不至于出乱子,但也是李燕云不想看见的情景。
田宏遇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之时,李燕云哈哈一笑,起身道:“——别叫了!天下之大,我等想去哪就去哪。倒是你,身为朝廷一个游击将军,不去研究行军打仗利国之策,竟在此听小曲。还真是好大的手笔啊,且还将此处还给包下来了,田将军,你好大的威风啊!”
本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老子是皇帝,爱作甚就作甚。
倒吸一口凉气后,田宏遇眉眼一低,略微思量后,语气缓道:“我家财乃是先帝赏赐所得!你是何人?”
见李燕云身后一大帮的人,田宏遇不敢小觑,毕竟这京城卧虎藏龙的人太多了,语气也微微有些小心谨慎。
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儿子田青书朝前一步冷哼道:“你们到底何人,竟然胆敢与我父亲如此讲话?!”
小鳖犊子,惯的你!周朗又岂能见皇上吃亏,牙齿一咬,似要掏出牌子,恁地被李燕云阻止,若是亮出身份,即使是锦衣卫的身份,那也不好玩了。
似是戏台前的吵闹声惊动了陈圆圆,她脸上的戏妆一卸,就忙不迭的自戏台后小跑至前台来。
兴许是担忧他们大闹沁春园,以至于她身上还穿着红色的戏服,嫩面却是清丽的素颜。
她纤柔的身影出现后,她墨眉下的明目,饱含一丝愤懑,幽怨地远瞪李燕云一眼后,忙忙走到父子二人,膝盖一弯:“田将军,田公子,有话好好说,切莫大动干戈!”
看她这幅样子,唐谢元贼贼一笑,周朗等人憋笑不语,王兄百思不得其解,李燕云又岂会不知唐谢元笑个甚。
很明显陈圆圆,还对上次戏弄她的事耿耿于怀,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听她话音,又似是不在意,李燕云正感动她以德报怨之际,岂料她话锋一转。
“久闻田青书田公子,对楹联甚是痴迷,”陈圆圆细嫩的玉面显出几分浅笑:“以妾身来看,不如以文会友。杨公子,若是你能对得上田公子的对子,便留在此处,若是对不上,烦请离开,你看可好?”
出门在外不可不识人,在田家父子将沁春园包下后,陈圆圆就曾跟戏园子中打听过这些人,自是知道田青书楹联对子堪称一绝。
若是能以此让李燕云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也就报了上回他戏弄自己的‘仇’了,她似笑非笑一脸柔媚地看着李燕云,李燕云恍然就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田家父子一听,不由仰面一笑,田宏遇自是对儿子田青书这方面文采而自信,田青书更是傲然不已,对于陈圆圆的提议,更是连口答应。
自问前世楹联汇聚博古通今的经典妙对,李燕云自是识得不少,如今面对陈圆圆这般为难,他丝毫不惧。
面对唐谢元和王兄的摇头,示意他别接战,岂料李燕云朝他二人淡淡一笑,朝前几步走,身后的唐谢元王兄,周朗般若紧跟其后。
李燕云笑道:“那如若在下赢了呢?”
想起上回他在自己怀里那般拱着,陈圆圆面颊一红,没待她说话,那田青书率先出声——
“若是你赢了,我与我爹离开!”说着田青书朝李燕云轻蔑一笑,不忘请示他爹的意思:“——爹你看如何?”
田宏遇拍了拍田青书的肩膀,哈哈笑道:“没错,我相信吾儿——”
闻言,田青书自脖子后取出折扇,甚是装逼的展开折扇,手中折扇轻摇间,眼露似笑非笑的‘杀意’朝李燕云面前而来。
田青书冷哼一声:“两猿截木深山中,小看猴子怎样对锯(句)?”
一听这便是隐晦骂人的话,将李燕云比作了猴子,很显然,冥冥中‘比对’已然开始了。
在场的人也只有双手合十的般若,一脸淡定似没听懂,凡是听懂的无论是唐谢元还是王兄都眼冒火光。
一脸怒意的周朗更是欲要朝田青书走去,李燕云淡定一笑,胳膊一横,拦在周朗面前,面向不可一世的田青书,淡笑出口道:
“一马陷身污泥里,问小畜生如何出蹄(题)?”
“你!”田青书圆目大睁,如被击中一掌般,身子后退几步。
若说田青书将李燕云比作猴子,李燕云暗骂他是小畜生,着实比上联还要狠。
登时便衣锦衣卫,唐谢元周朗等人,轰然大笑,如此通俗易懂,就连般若也听懂了几分,低头抿唇轻笑,就连陈圆圆也将玉面撇向一旁偷笑。
“你,你骂我儿子小畜生?”田宏遇上前一步,跟脸色气的煞白的田青书道:“儿子,快对死他!千万别给老爹丢脸。”
牙关紧咬的田青书,蓦然发现沁春园中的白墙边牡丹花盆栽,处于初秋之季,花瓣凋落只剩两叶,脸上神秘银笑,看你如何对的过我!
“牡丹花开,两片花瓣,闹春色!”朗完,田青书胸前折扇轻摇,得意一笑。
唐谢元和王兄为之愕然,这小子也够无耻的似乎不已常理对之了,看来无论高雅或者略为沉俗的,他皆是得心应手,他们为难的看向李燕云。
这小子还真他娘是个人才!李燕云哈哈一笑,瞟见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的落叶,且枝杈已然光秃秃,偶有叶子,他正色无比道:“梧桐叶落,一杆光棍,战秋风——”
不知陈圆圆是否听懂她脸色竟染上了一抹奇异的红色,登时李燕云周围,一阵喝彩之声,田青书大眼瞪圆,手中折扇忘记的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