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派的黑木主桌下面还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松木大供桌,那是渔民们特意请人做的专门祭海用的桌子,胳膊上挎着竹篮的妇人,依次从篮子里取出自家做的菜,虔诚地放到供桌上,然后,退到男人们的后面,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
随着一声呜呜地号角声,肃立在供桌面前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为首的自然是卢知县,他身后依次是赵子良两口子和赵顺,再往后是龙潭村的老者和渔夫们,萧景之和他的两个儿子也一脸严肃地立在人群里,排在最后面的是龙潭村的妇人和孩子,当然还有赶来看热闹的外村人,虽然人多,但四下里很是安静。
林雪漫也跟着人群跪了下来,学着他们的样子,朝供桌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静立在一边,一扭头,看见隔壁马老汉也站在人群里,一脸虔诚。
这时,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其中就有那个看上去憨憨的王大海,他们从供桌上抬起那头整猪连同那几只鸡,一同放上了一条渔船,推到了海边,渔船越过浪头,在海里划出了好远,几个人才把船上的祭品抛到了海里,那头猪落到了海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待那几个年轻人回来的时候,又一脸严肃地在供桌前磕了个头,才退到一边去。
这时,赵老爹和萧景之还有村里的几个老者围着火盆前,口中念念有词地烧着纸钱,那些黄色的草纸带着蓝色的火焰,丝丝袅袅地浮上了半空,片刻,又落了下来,在沙滩上,人群里翻滚着熄灭了。
又一阵号角声,祭海的主要仪式结束!
男人们这才起身,纷纷走到自家的渔船旁,半跪着烧着事先放在那里的纸钱,一时间,沙滩上烟雾萦绕。
妇人们则一窝蜂地跑上前去,拿起自家的供品,纷纷倒进海里,已尽自家的一点心意。
林雪漫也跟着走过去,把碗里的肉倒进海里,水面上顿时浮起一层油光,在阳光下,顿时有了五彩的颜色。
过了一会儿,不少白菜叶子被海浪推上了沙滩,几只鸡冒着险,过去啄了几口,又一轮浪头打来,才纷纷跳着往岸上跑。
赵顺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白菜叶子,气得脸通红,敢情那天开会说了半天,他们全当自己放了个屁,根本就没人理会,再回头看看,那些围着船的红布条早已经不知去向......。
戏台那边已经开唱了,锣鼓声又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人群又纷纷涌向了戏台前,准备看戏,男人们纷纷席地而坐,女人们大都坐在船头上,吵吵闹闹地,很是热闹。
萧景之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受人敬仰,被安排在最前面的座位上,跟卢知县和赵顺他们坐在一起,不时地交谈几句,气氛很是融洽。
赵子良则带着他的夫人划着船在海面上游玩,赵府的几个下人也划着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林雪漫对那些依依呀呀的戏文没什么兴趣,她挎着篮子,一个人在人群里穿梭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婆婆和两个嫂嫂,难道她们回家去了?
她看见海堤那边人不多,有几个人正在那座龙王庙前烧纸磕头,便好奇地走了过去。
这座龙王庙就建在海堤的对面的空地上,庙墙是蓝色的,上面还画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和一抹帆影,给人的感觉是安静祥和,画工逼真,令人叹服。
林雪漫走进去看了看,见一尊巨大的威严的金光闪闪的神像耸立在庙中央,占据了大半个屋子,神像面前供着一个巨大的矮脚香炉,上面林立着无数或明或暗的供香,散着神圣的气息。
想必这里供奉的就是海神吧!
地上放着两个红色的棉垫,供人跪拜用的。
神像旁边还有一个小里间,里面也供着一些神像,里面也是轻烟萦绕。
林雪漫见旁边有个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铜板,放在了供桌前的银钱罐里,从上面取了一柱香,点着,虔诚地放进香炉里,跪在棉垫上,磕了个头,然后退了出去。
她便也学着那妇人的样子,放进了一个铜板,上香磕头,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潮水慢慢地退了下去,海堤边上的那些礁石慢慢地露了出来,而那些礁石上竟然长满了褐红色的紫菜,几个妇人拿着篮子,在那里悄悄地扯着石头上的紫菜,不时地东往西看地看着周边,仿佛在留意旁边有没有人过来,林雪漫心里一阵狂喜,这不就是许元启所说的那片紫菜吗?
她见那几个人在那里采得起劲,一时心痒,便挽挽袖子,把衣摆打了个结,也挎着篮子,下去动手采那些紫菜,那几个妇人见了她,只是冲她友好地笑了笑,彼此都没有吱声,只是迅速地采着那些大片大片的紫菜,海水温热,林雪漫很快采满了篮子,一溜烟跑回家,倒在盆里,又急急地返回去。
当她又来到那些礁石上,那几个采紫菜的妇人已经不见了,海堤上坐了一个陌生的身影,见了她,也不回避,反而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雪漫,你,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是个年轻男子,跟她年纪相仿,身材高大,相貌和善,头上还戴着一顶毡皮帽,他见她一头雾水的样子,便摘了帽子,憨憨一笑:“雪漫,我是三郎啊!”
“三郎!你,你怎么在这里?”林雪漫迅速地在记忆里找到了他,是林家洼村的玩伴,青梅竹马的那种。
“我,我知道你是替你姐姐嫁过来的,不放心,去龙潭村好几趟了,也没见到你,又不好上门去找你。”秦三郎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我知道今天祭海,你肯定会来,但人多,不好跟你说话……。”
“三郎,谢谢你,我过得很好,家里人对我也挺好的。”林雪漫心里一阵感动,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地方,还有人冒着严寒,徒步十几里地,过来看她,她看着他,又道,“我叔父他们还好吧!”
并不是有多么关心林有全一家,而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们,他们还是那样,听说这几天在张罗着给你姐姐找婆家,不过她总是看不上,一直在挑,只是前几天,好像是有两个人来村里打听过你,跟你叔父说了几句话,随后就走了,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你叔父说,怕是你娘那边的亲戚,也就没有在意!”
“我知道了,他们来找过我,但是并没有上前相见。”
“雪漫,我觉得他们是你父亲派来的人,因为前几天,我伯父从京城回来,说起过你爹,说他早就考取了功名,却又不知为什么被派到边境任职,上个月才带着妻女刚刚回到京城。”秦三郎看着她的脸,小声道。
“妻女?”林雪漫疑惑地看着他,“难道我爹又成了亲?”
“嗯,是有一个女儿,有十多岁了。”
“我知道了。”林雪漫心里一阵黯淡,连最后一丝对亲情的期盼也破灭了,怪不得这个爹十年未归,原来早已经在外面娶妻生子。
林雪漫,在这个世上,你若是想幸福,只能靠你自己,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她有些自嘲地激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