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赵顺家里,注定也不会平静。
一群人围在他身边,群情激奋地嚷嚷着,凭什么罚自家的媳妇,要罚一起罚,有本事把全村人都罚进去,摆明了欺负人不是?
还有好多是看热闹的,他们挤在赵顺家院子里,说说笑笑的,像是在看戏,全然不顾当事人的焦急不安,不就是罚跪嘛!那有什么!
赵顺被他们吵得头昏脑胀的,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我们家的人一直在龙王庙那边等着,可是赵子良的人不让靠前,这算怎么回事?”萧景之大声道,“这事说穿了是咱们村的人,里长干嘛要让外人来掺和?”
萧成山和萧成海一听说此事便去了龙王庙,想看看弟媳妇怎么样了,可是被人拦了回来,说是没有里长的命令,不能靠前。
没有办法,老三不在家,他媳妇出了这样的事,受了罚,做哥哥的,总是要靠前的,尽管沈氏和于氏不愿意他们去趟这浑水,但是碍于情面,他们只好跟其他人一起,在海堤上等着,毕竟里面都是几个妇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就是,就是,咱们村自己的事情,干嘛要外人来管?”几家人附和道。
赵顺一脸黑线地站在那里,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毕竟这是自己口口声声让她们在龙王庙里受罚的,现在去放人,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最后还是赵老爹一声大喝:“你们都不要吵了,赵顺,你跟他们一起先去庙里把人放回来,这事,明天再说。”
“不用等明天了,趁大家都在,今晚就把这事说清楚。”杜老爷子在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众人吃了一惊,这不是他们村的阴阳通吗?
这些年,这老头一直隐在家里不出门,今儿,怎么破了例?
“老爷子,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就是啊!”
“嘿嘿,好久不见,看样子老爷子精神还算不错,什么时候再给我们算算?”众人忙围上前去,七嘴八舌地问道。
连赵顺和赵老爹也颇感意外。这大晚上的,杜老爷子怎么会来到他们家呢?
“老爷子,这大晚上的。您怎么还亲自出来了?”赵老爹忙迎上前去,“快屋里请。”
“不了不了,我成天在屋里呆着,呆够了,今儿见到大家。心里也高兴。”杜老爷子连连摆手,推辞着,继而又正色道,“我来,是为了解释海头发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村里流传的那个传言,其实是五十年前我自己做的一个梦,说起来。我有愧啊!”
杜老汉见他爹心情有些激动,便上前把他爹的那个梦的起因,一五一十地说给大家听,“我爹这些年一直很内疚,他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此事而弄得伤了和气。毕竟咱们的日子都不宽裕,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五十年的一个梦。来惩罚那些女人,如今,这事说破了,还请里长放了她们,大家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赵顺有些为难,他犹豫不决地看了看他爹。
“既然老爷子都这样说了,那咱们也没有必要再守着这个传言,乡亲们,你们说呢?”赵老爹沉思片刻,抬眼望着围了一圈的渔民们。
“我们当然赞同老爷子的说法,再说了,这海头发其实就是海里的一种海菜,只是名字叫的怪而已,说到底,跟鱼虾一个样,都是龙王爷给的,咱们也没有必要较真了,是吧?”萧景之也趁机说道,其实,他从来都没有信过这个传言!
“对,萧夫子说的对。”站在一边的二栓和刘青鱼也大声喊道,他们的媳妇也被关在里面呢!
“是这个理。”大家见村里最有威望的萧夫子和赵老爹都这样说,自然也是纷纷附和,他们其实对这事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不就是一种海菜吗?长在礁石上,除了打渔的时候,缠在渔网上有些麻烦,吃起来,还是很美味的。
一边的马行知听了,也连连点头,上前说道:“各位乡亲,我是个外乡人,按说不该管这样的事情,但是你们这里的海头发,其实书本上还有一个名字,就是紫菜,既然这事闹了这么长时间的误会,不如以后不要叫海头发了,跟着书本上叫紫菜吧!”
“紫菜?”
“紫菜?其实这名字还蛮好听的。”
人群里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赵老爹和萧景之对视了一眼,又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又冲赵顺点了点头。
赵顺触到他爹的目光,会意地走上前去,大声道:“好了,以后海头发就叫紫菜了,咱们现在就去海边放人。”
“好,走了走了。”众人这才纷纷走出门去。
守在龙王庙前的那两个人见赵顺领着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来放人,也知趣地走了,他们本来就来就是奉命行事,如今,里长都亲自出面放人,他们还能说什么!
“三嫂,三嫂。”萧云忙上前推开庙门,闯了进来,大声喊道。
“大妹,我在这里。”林雪漫忙从阶梯那边跑了过来,看着外面清冷的月光和大妹,顿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走,咱们回家。”萧云上前拉过她的手,忍不住地抽噎了几声,虽然才小半天的时间,但毕竟是自家人受了委屈,她心里一阵难过。
“好了,我没事,你看好好的呢!”林雪漫看着站在面前抹泪的小姑子,心里一阵感动。
“好了好了,没事了,都回家去吧!”赵顺站在外面喊道,“这么晚了,大家也都散了吧!”
在里面受罚的几个女人一出来,人群顿时围了上来,各自拉着自家的媳妇,问寒问暖了半天,才各自散开回家。
萧成山和萧成海远远见人出来了,便一声不吭地回了家。没有上前。
一路上,萧云挽着林雪漫的胳膊,不停地问害不害怕,冷不冷等等。
“不怕,好几个人呢!”林雪漫笑笑,这小姑子还真是体贴。
萧景之走在两人前面,清冷的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愈发显得他高大清瘦。
“爹,让您受累了。”林雪漫快走几步,说道。她看着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用说。为了自己的事情,他肯定忙前忙后找人说情了。
“没事就好。”说完,他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媳妇,你没事吧!”杨氏跟萧晴也急急地从前面走来。
“没事,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林雪漫忙迎上前去。
“好了娘,咱们快回家去吧!三嫂还没吃饭呢!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吃了饭明天再说。”萧云见她娘眼里又有了泪,忙催促道。
“嗯,好,咱们快回家去吧!”杨氏应道。“娘一直给你热着饭,先吃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月色下。一群人稀稀拉拉地走着回村的路上,寂寞的田间有了些许的生机。
林雪漫在老屋吃了点饭,才回到新房,倒头睡下,这一天。真累!
凡事祸福相依,这句一点不假。经过了这场闹,龙潭村突然可以采海头发了,不是,是可以采紫菜了,这让林雪漫惊喜不已。
她从萧云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心里对隔壁的马老汉很是感激,这个人的心底其实蛮好的!
为此,她特意去他家道了谢。
马行知哈哈笑着说,此事因他而起,理应因他出面平息云云。
赵子良知道了,一个劲敌埋怨赵顺没有主见,竟然让村民牵着鼻子走,太没规矩了!
赵顺只是笑,人家阴阳通都亲自出面解释了,村里人也不再计较了,他还较什么真啊!
这几日,海边那片礁石上人来人往的,大家都趁着空闲的时候,纷纷来采这些紫菜,然后学着林雪漫的样子,回家晒干,放在布袋里贮藏起来,留着做汤喝!
大家都知道,紫菜的采摘都是有日期的,天气热了,就采不了了。
林雪漫和萧云自然也不闲着,几乎天天都呆在海边,帮着老大老二清理完渔网,便到那里去采紫菜,看着家里越堆越多的紫菜,一家人笑开了花,就算是不卖,自家吃也行啊!
沈氏和于氏是没有时间采紫菜的,她们每天去镇上卖完鱼,还得回家洗衣做饭,照顾孩子,每天忙得脚后跟不着地,还得抽空织渔网,总之一个字:忙!
日子转眼进了二月,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萧成宇走了十几天,还没有回来,林雪漫心里也开始担心起来,怎么还不回来?
杨氏这几天也开始念叨,既然是去执勤,那么也该回来了,至少,来个信也行啊!
为此,萧景之还专门去衙门跑了好几趟,问了卢知县,得到的回答是,不要急,过几天,他们就会回来了!
一家人只好安心地等着,毕竟这里的那几个海事巡卫全都去了,也都没有回来,不是只有萧成宇一个人。
令人欣慰的是,王庆年也如约再一次来到了龙潭村,去镇上备完货以后,在萧家小住了一晚,把林雪漫腌制好的那些鱼罐头,也带到了船上,准备去京城试试。
“味道还算不错,估计能卖个好价钱,我尽量吧!”王庆年看着这些精致的小泥罐,笑笑,“包装还不错,亏你还能想出用泥罐来装。”
“大叔见笑了,是成宇想出来的。”林雪漫见王庆年对她这些鱼罐头很是上心,心里也很感动,毕竟人家当真来拉货了,不是说着玩的。
“嗯,不错,辣口小黄鱼,名字也好。”王庆年越看越满意,“你那些紫菜我看过了,能放很长时间,也一并给你捎去,放在我的铺子里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原来大叔在京城里还有铺子?”林雪漫问道。
“嘿嘿,这些年我一直给人送货,这次过去准备在那里开个杂货铺子,专门卖咱们渔州这边的特产,等铺子开起来,我就把我一家老小接过去,让他们看着铺子,过两年,我就不跑船了,让我儿子接着跑这条海路。”
原来,王庆年还有个儿子,那一定是比萧成宇小吧?林雪漫心里暗自思忖道,只是王庆年这个儿子是亲的?
“大叔还真是走南闯北的人,走一步,看好几步,把以后的路都铺好了。”林雪漫看着他,若是婆婆跟了这个人,那也是不错的,毕竟这人也非平庸之辈……。
“哈哈,难道你不是吗?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你好好地把这个海货琢磨透了,就保准能过上好日子,只要不怕苦,不怕累,不愁挣不到银子。”王庆年一本正经地说。
“嗯,我知道了!”林雪漫趁机问道,“那这批小黄鱼,您觉得卖多少合适呢?”
“你这些鱼,这样,先按五文钱卖吧!若是好,再慢慢往上调价。”
“好,一切都您的。”林雪漫爽快地应道,脑子里迅速地算了一下,每瓶卖五文钱的话,二百瓶就是一两银子,加上她那些大一点的干鱼和那些紫菜,杂七杂八下来,还能挣上点,再说了,她这些基本上没有什么成本,就是挣个手工钱。
虽然说这个王庆年跟自家的关系不薄,但是在生意上,还是要按生意场的规矩来,到时候,运费人工费什么的,都要算清楚的!
毕竟这是第一桩买卖,原装不动地拉回来也说不定,到时候再说吧!
杨氏对王庆年的到来,虽然很高兴,但是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激动和欣喜了,两人淡淡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似的。
倒是萧景之一如既往地陪着他吃饭聊天,丝毫没有半点芥蒂!
搞不懂!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萧成宇根本不是王庆年的孩子?
林雪漫又想起了那块玉佩,想起了杨氏的话,她说,除了萧景之,谁也不知道,那么说来,王庆年也不知道了?
这么说来,萧景之肯定也在隐瞒着这件事情,那么到底是怎么样的身世才能让一个男人甘愿这样无悔无怨地养着别人的孩子呢?
杨氏还说她是清白的,那既然萧成宇不是萧景之的孩子,她干嘛还说自己是清白的?
明明前后矛盾嘛!
算了,不想了!
送走了王庆年和那些货,林雪漫心里有一种成就感,不管怎么样,这也是她在这个异世谋生的一种途径吧!
萧云说得对,靠谁也不如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