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金军还在淮西境内,战争很可能会继续,岳飞已渡江到位,眼看着就会参战…这明显是下山摘桃子嘛,俺手握13万重兵且旗开得胜,难道要平白分岳飞一半功劳?做梦!
张俊给岳飞去了封信,告诉他原地不动,别想靠近了占便宜…岳飞原地静止,没再靠近。
这是当时军界内罕见的高素质表现,面对别人养大成熟的桃子,能忍住不伸手,是连同吴玠、韩世忠在内宋朝绝大部分将官所做不到的!
柘皋大捷,正面击败近10万金军。一时间朝野振奋,张俊振奋。在这种局面下,没法不追击。可怪事再次出现,张俊再一次找不到金军的去向了!他向紫金山方向追击金军,结果发现金军去向不明!
近10万大军忽然在淮西大地上失去了踪迹,这让张俊心惊肉跳。尽管他总逃跑、总避战,可作为南宋资格最老的一个兵痞,他非常清楚这是战场最要命的!
你不知敌人是怎么消失的,就意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敌人会突然间跳出来!
为此他下了大本钱去搜索,而消息也潮水一样的涌来。首先是长江南岸、江南东路的首府建康府遭袭,但情报说了:那是小股部队,且已被建康知府叶梦得击退了。那么,金军主力到底在哪呢?
3月1日,情报终于传来:淮南西路的濠州被围!那是淮河南岸,金军北撤的必经之路!
濠州守臣王进发来十万火急的求援信,说自开战之初,金军就重兵围困这里,现在金军大部队回撤,会顺手屠城泄愤的!
几天后消息再来。说濠州已解围了,金军已渡淮北归。还有几个从金军营地逃回来的宋军信誓旦旦地保证:金军渡淮是他们亲眼所见。
5日,张俊一声令下:追击!
开追之前。张俊于百忙中做了另两个决定:1令岳飞继续原地待命;2告诉刘锜没你什么事了,追击任务由本大将军和杨沂中来完成。你马上向南撤军,返回江南东路太平州、你自己的驻地!
摁住岳飞、踢跑刘锜…如此这般,才能保住功劳只攥在自己手心里!看着很怒吧?偏偏两个当事人都听话了。不为别的,只因这两个人都是有原则的。
追击开始,张俊兴高采烈,想着“收复”濠州,兵临淮水,耀兵国境。这是很牛的一件事。只是在国境线上盔明甲亮地遛一圈马,回临安后就会再一次升官发财得奖状,多好的买卖啊!
可惜的是:才跑了一天,6日,前方传来最新战报。金军突然出现在濠州城下,重兵攻城!张俊立即被吓出一身冷汗…快把刘锜追回来,让他去打仗!
刘锜受命即归,与张俊、杨沂中合兵杀向濠州。可是8日,在宋军兵马衿辖邵宏的叛变下,得知城中虚实的金军以大兵攻打东南面。乘风纵火。濠州城破,知州王进被擒。
9日,张俊、刘锜、王德、杨沂中大军来到濠州正南偏东60里的黄连埠。得知濠州陷落的消息,四大将军各有主张。
张俊、刘锜发觉这一次金军的行动太诡谲,变幻不定,应慎重对待。且濠州已陷落,赶过去意义不大。王德弃权,他只是张俊的部将,不是方面大将,底气不足。
只有禁军大佬杨沂中火了!他要进攻,趁金军刚攻下濠州。立足未定之机全力反击!既抢回城池,也救回百姓。更趁机扩大胜利果实,打一场比柘皋之战更辉煌的战斗!
张俊等人郁闷:柘皋大捷有你啥事吗。大佬阁下?
可别管别人怎么劝,连张俊以淮西主将的身份反对,都没法摁住杨沂中的进攻决心。当晚四更天,杨沂中、王德率2千余骑兵冲向了濠州城!第二天午时便冲进了濠州城!毫无阻碍…
人呢?金军呢?跑哪去了?难道在我进城前都跑光了?这让杨沂中警觉!
当天,濠州全城“寂然无所闻”邪门!但仪仗队长长期在领袖身边工作,各种高深理论学了很多。“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等道理早就熟透了,还能被女真人盗版的空城计吓住?他下令占领全城,肃清残敌!
就在全军都进城之后,北门突然间伏兵四起,大批金军冲了进来。禁军素质再次显露:冲锋时很猛、对决时脆败、遇伏后慌张!他们没等真正接战,就像惊了枪的兔子一样,一窝蜂拥向南门!
南门外是张俊、刘锜率领的全军大队,这时“南奔无复纪律”禁军们成了金军的前锋,用来冲散宋军主阵…
关键时刻,张俊命令全军压上,与败军逆向而行,哪怕把娇嫩的禁军挤成馅饼,也不能动摇主阵!
这个决定很有效,也很残忍。阵地保住了,同时宋军重新获得了优势,毕竟宋军的战力及军队数量此时都超过了金军。可杨沂中部下们就没那么幸运,首尾两端的步兵们都大量伤损,仪仗队严重减员…
如此一番折腾,濠州城重新寂静了。而战争的重点转移到了淮河水道上…淮南东路楚州的韩世忠已派出数百条战船逆淮而上,要截断金军退路!这是韩世忠的风格及特长,他每一次作战目的都是欲置敌于死地!而水军是金国永远的痛,女真人直至亡国都没能完美这一领域。这样就形成宋军水陆两面前后夹击金军的态势。以军力战绩参考,完全能把金兀术留在淮西境内!
7日,韩世忠的水军就已逆淮河而上,到达盱眙军的招信县。当晚,韩以骑兵偷袭闻衔驿的金军获胜。10日,张俊大军收复濠州城的当日,韩世忠也到达濠州。然而11日,前线将领们收到了赵构这样一份御诏“首祸者惟兀卒。戒诸将无务多杀,惟取兀卒可也。澶渊之役,挞凛既死,真宗诏诸将按兵纵契丹。勿邀其归路,此朕家法也。朕兼爱南北之民,岂忍以多杀为意乎”
12日。杨沂中在真州的宣化渡江南归。而韩世忠则率水军与金军在淮河中激战,当晚派刘宝率水师埋伏在金军从濠州北撤的水路上。而巧合的是:金军也在当天去往淮河下流的赤龙洲。开始砍大树设水障,要把韩世忠的水军截住!金兀术意思很清楚:你不是要断我退路吗,我先把你的退路断掉!想在淮西吞了我,那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这是多年来,金兀术罕见的勇决表现。他实在输不起了,再输,金国将失去上位国资格,他本人也会名誉扫地、身败名裂!
这也给了宋军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在淮西大地上。张俊以13万重兵挟胜势逼迫金军后退,韩世忠断水路成关门打狗之势,难得的是金兀术也不再逃跑了,且就在淮西境内还有岳飞这一终极战力随时会参战。这是自宋金开战以来从所未有的机遇…只要各方面正常运作,金军必将全军覆灭!
可各方面运作的结果是,什么都没发生!没作战、没流血、没堵截、没谁全军覆灭,什么都没…
当时有人在宋军营帐外大叫“赤龙洲水浅可涉,金已遣人伐木,欲塞河,扼舟船。请宣抚速归。我赵荣也”韩世忠赶紧安排撤军。那很快。本是逆流而上,只要顺水漂回去就行。金军以铁骑急追,结果也没能在赤龙洲阻住韩世忠…
13日。金军在涡口渡淮北归。结束了这一次南侵,更是结束了宋金两国长达15年的战争敌对,开始正式转入和平…
14日,张俊回军建康府。18日,刘锜回军太平州。
岳飞始终被隔离在战场之外,等这一切都发生后,他只能拿着这段时间里收到的来自各方各面的各种文件发呆…有张俊的命令,也有赵构的诏书。里边的内容错乱得让人发疯。
按时间顺序排列,金军侵入淮西。岳飞接到临安命令渡江驰援,其间有6份来往信函。分别是临安传令、岳飞申请长驱中原(两次)、临安否决要他火速救淮西、岳飞接令、临安嘉奖…
柘皋大捷,临安传令三军。内容是“捷书累至,军声大张,盖自军兴以来,未有今日之盛。尚思困兽之斗,务保全功”这份诏书抄送给所有军方人员。岳飞、韩世忠也各得一份。意思很清楚:告诫各将军见好就收,别惹更大麻烦…
之后张俊令岳飞离远点,岳飞听从了,也抄送一份交给临安,以此证明自己为啥不直接进入战区。临安方面非常欣赏这一点,赵构特意亲笔写了御札给他“得卿奏,知卿属官自张俊处归报,虏已渡淮,卿只在舒州听候朝廷指挥,以此见卿小心恭慎,不敢专辄进退,深为得体,朕所嘉叹”在赵构来看,岳飞这回没看见金军就眼红,冲过去搞得血肉横飞,不可收拾。而是很克制地听话了。这是巨大进步,是转变的开始,是一令人惊喜的征兆。他要表扬这个一直倔犟自专的部下。
接下来笔锋一转,他甚至难得地与岳飞有了共同语言“据报:兀术用郦琼计,复来窥伺濠州。韩世忠已与张俊,杨沂中会于濠上,刘锜在庐州柘皋一带屯军。卿可星夜提精兵裹粮起发,前来庐州就粮,直趋寿春,与韩世忠等夹击,可望擒杀兀术,以定大功。此一机会,不可失也。庐州通水运,有诸路漕臣在彼运粮。急遣亲札,卿切体悉。十日二更”从上面这段可看出,这对岳飞简直是喜从天降。这是自淮西兵变,导致岳飞与赵构隔阂之后,第一次重新看到了曙光。赵构在主导这次机会,要趁此天赐良机,把金军全灭在淮西境内。他为岳飞铺好了所有的路,只等着岳飞杀过去…
只不过请注意:写这份诏书的日期“十日二更”3月10日夜二更天。10日写信,渡长江送交岳飞手里,所需多少时间呢?我估算了一下,至少需两天半岳飞才能收到命令。那么就是12日傍晚。
瞧一瞧当时淮西战场都发生了什么:5日,张俊开始追击,同时命刘锜回太平州。8日,濠州陷落。9日,杨沂中出兵大败。12日,杨沂中、韩世忠撤军。12日傍晚时分,岳飞收到了赵构命令他前进的诏书!
等岳飞准备迈步的时候,战争早已落幕。有这么玩人的吗?这到底是至高无上的皇命诏书,还是发泄私愤的骗人纸条,抑或通讯条件太差造成的低级失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