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铺子出来时已经接近中午。
木匠师父与杨家的两个儿子在商量好细节后就离开了,他们要先回去准备田园园要的材料,等材料备齐就可以做柜子与木施,这两种家具都是定制的,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七八天。
古代的柜子不像现代直接能打到墙上,而是先做好柜子后,利用榫卯结构一层一层装在一起,然后再固定到墙上。至于怎么固定,田园园也没见过,等将来装柜子时就能一探究竟。
孟陶氏当时能为了多赚些租金,将一整间铺子用木板隔开,分别租赁出去。
因为店铺所需要的面积要求大,田园园必须将隔断去掉,将整间铺子打通。
大卖场,大卖场,不大怎么叫大卖场!
等他们走后,她和陈老九又去隔壁铺子归置杂物,这些杂物都是上家杂货铺剩下的,都是些破盆烂锅。
在收拾的过程中,两人还发现不少遗落的小物件,有不少盘子和小酒盏,还有七八根干净的筷子,都是些日常能用的,于是她将盘子和酒盏从杂物里拿出来放到一边。
“不会吧,你这也要?”陈老九看到田园园将碟子酒盏筷子放到角落里,显然是想留下自己用,不禁惊掉下巴:“你堂堂将军夫人还缺这个!”?!”
“大惊小怪!好好的,干嘛不用。这不省得买了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田园园白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灰拍掉,环顾铺子一圈,除了门口扔的杂物,其他地方都收拾完毕,刚才还冻得哆哆嗦嗦,这会儿后背生了一层汗,陈老九也热的一头汗。两人又在铺子里歇了会儿,等汗一下去,就打道回府。
路上,两人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之前吃的馄饨已经消化完毕。陈老九那厮非要去酒楼吃饭,田园园摸了摸荷包,里头有十两银子,这才不情不愿的走进装修豪华的酒楼。
然后,不到片刻二人便一脸沉重的从酒楼里出来。
田园园拍了拍胸口:“没想到这么贵!!”
陈老九心有余悸的点点头:“没错,连最普通的茶水都要二两银子!”
“这哪是吃饭,简直是在吃银子!”
“就是,真贵!”
两人一边吐槽一边加快脚步离开。
在门口接待的伙计冲着二人离开的方向狠狠翻了一个大白眼,吃不起别进来啊!害得他白白献殷勤一场!哼!穷鬼!
之后陈老九也不吵着要进酒楼吃饭,两人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小酒馆,一人要上一碗面,又要了一盘子卤肉拼盘,不到三百文吃的肚圆!
吃过饭,他一抹嘴,感慨的说道:“你说怎么能这么贵呢?一壶普通的茶就要二两银子!二两银子!一顿下来最少的也得三四十两银子!”
田园园喝了一口店家免费赠送的茶水,笑道:“达官贵人去的地方,自然非同凡响!吃饱了吗?”
“吃饱了!”
陈老九从桌子上拿了根牙签剔牙,随后二人离开酒馆。
路上,他问:“你是怎么认识那两个小徒弟?”
田园园便把当日之事大致的说了一遍。
言罢,陈老九微微一笑:“原来你还是挺懂得感恩的。”
田园园笑笑没说话。
她不是一个多有善心的人,却也做不到有人受苦受难而无动于衷,大抵还是有良心在身上的。
两人吃饱后,决定不去打扰海纳与青娘的二人世界自行回府。
一进屋,田园园直奔净房随意洗漱一番,便迫不及待爬上床休息。今日干了一天的活,身体已是沉重不堪,累得要命,于是她一沾到枕头便睡得不省人事。
翌日清晨,府里众人刚刚吃过早饭,田园园便来长园找帮手,打通隔断这点小事没必要花钱找人,毕竟府里有的是孔武有力的男人。
原打算找海纳与陈老九这俩壮劳力干活,然而天不遂人愿海纳随孟星惟上朝,陈老九一大早就出门了,去向不明……田园园敢打保证,这货一定是知道要干活,出门躲懒去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找来一甲和二甲,半大小伙子也是有一把力气。
二人拿上工具跟着田园园来到城西铺子,叮咣叮咣一通很快将隔断全部敲碎,随后两人将昨日堆积的垃圾全部扔出去,刚才碎木板子则拉到后院,日后可以引火用。
收拾完毕后,田园园又去了趟陈中人家里,询问一下招聘女工的近展。
不过他没在家,三人扑了个空。家里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三人只好先回去,明日再来。
上马车前,田园园让一甲二甲留心附近的告示牌,当初她让海伯写了好几张招聘启事,也不知陈中人有没有将它们贴上去。
片刻后,车帘外面传来一甲的生意:“少夫人,前面有您要找的公示牌!”
待到跟前时,田园园从马车里下来,径直走向贴满各种告示的木牌。
她粗略地扫了一遍,最后在公示牌的角落里看到海伯写的招聘启事,纸张脏兮兮的还打着卷,她抬手将卷起的纸扽直,仔细地看着上面写的条款,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照理说人应该早就招够了,可陈中人却一直没有过来回话,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子向这里走过来,臂弯里挎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装着不少蒜头。
她年岁不大,大约在二十出头,脸颊红润,头发黝黑发亮的,长得十分秀气。身上的棉衣洗得发白,袖口磨的破破烂烂,下裙与鞋尖各打了一个补丁,可见家境贫寒。
她茫然地看着公示牌上的纸张,不知道是不是再找工作。
田园园一看有戏,笑问:“这位娘子你是想找工作吗?”
女子侧头看她,脸上现出几分尴尬,良久才慢慢点点头,怯怯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田园园温柔一笑,心里告戒自己千万别把人吓跑了。
女人胆怯地看着田园园,指了指她旁边的招聘启事。
田园园笑问:“你想问还招不招人?”
女子点点头,眼神里露出担忧的神色。
一看是来找工作的,田园园卖力的介绍起来:“招,招,常年招人!这家铺子在城西,叫丽人坊,招聘些会做衣裳、心灵手巧的女子,制做成衣,而且每日供应一餐饭,不但有员工宿舍、还有高额月薪!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怎么样,要不要报名?”
女子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田园园一时拿不准的她的意思,皱着眉头问:“你是想报还是不想报啊?我听说已经招到不少人,你再这么犹犹豫豫下去,小心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以免日后追悔不及啊!”
女子抬起头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田园园是个急性子,见她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口气有些急切:“你想干还是不干啊“”
女子见她脸上露出些许不耐之色,吓得退后一步讨好的笑了笑。
见此,田园园忽地脸颊一热,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火气意外的大,有些压不住火。她轻咳两声,放缓声音:“对不住,我刚才声音有点大。你想干这个工作?”
女子慢慢点点,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开始田园园没明白怎么回事,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你不能说话?”
女子点点头,担忧地看着她,又指了指公示牌上的纸。
田园园了然:“你担心,你是哑巴,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收你?”
女子飞快地点点头。她一生下来就是个哑巴,爹不疼娘不爱,自小受尽别人的白眼与欺辱。等过了十五,爹娘又把她嫁给一个瘸子,一个哑巴一个瘸子,没什么本事,只能地里刨食,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前两日听回娘家的小姑子说,城里有家成衣铺在招聘女工,不但每月有三两的月银,还管吃管住,待遇极好。
女子想去,可小姑说哪有人会要一个哑巴,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在哪儿报名,任由女子怎么恳求,小姑只是冷笑,婆母气得打她两巴掌,连夫君也骂她惹婆母不高兴,气头上还用跛脚踢了她几下。
两天后,有同村的女子进京,她厚着脸皮跟过来,有人告诉她公示牌上有,于是她便一个一个的寻找起来,最后遇到田园园。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女子,她虽长得一般,可身上衣着精细,皮肤白皙细腻,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娘子。
“招招招!只要你女红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田园园笑道。
女子眼眶一红,心里有了计较。她指着纸,“啊啊”两声,想问问她店铺在哪儿,什么开工?
“我虽不懂你的意思……”田园园思索片刻,说:“不过这家店铺在城西二街,正数第三间,眼下刚开始装潢,恐怕要等二十来天才能营业……”
闻言,女子眼神里流出失望之色。
田园园又道:“别着急,女工会提前开工。你若是确定能干,后日来城西四街的夏宅找我试活。”
女子欣喜的点点头,又指了指田园园。
田园园猜测:“你问我是谁?”
女子点点头。
田园园展颜一笑:“我是你未来的东家!”
女子讶然,睁大眼睛。
待田园园坐上马车离开,她还愣在原地许久。
吃过中午饭,田园园来前院找陈老九,那厮不知去哪儿喝酒去了,此时烂醉如泥的躺在床上,任由她叫了半天,依然鼾声如雷。
没办法,只好去找青娘同她去买些家具,谁知一去就看到她在暗自垂泪。
昨天,海纳撇下她和陈老九带着青娘去瞧病,也不知小情侣跑干什么去了,晚上才回来。
田园园回到府里后是倒头大睡,根本不知道昨日在两人回来后,海娘子与海纳大吵一架,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海娘子单方面输出,话里话外都是青娘勾引她儿子,气得海纳堵气搬出息竹园住进疏雨阁,海娘子气得嚷嚷着要回老家。
早起时,青娘去长园端热水洗漱,在灶房里遇到刘厨娘,她嘴快三两句就把海纳母子吵架的事说了出来。青娘这才知道海纳又因为她与海娘子吵架,顿时百感交集,饭也没吃,哭到现在。
这事田园园也不好多说,只能安慰两句,随后二人去了城南木器行去采买些现成的家具。
青娘以前开过成衣铺,自然知道铺子里与工坊里需要什么家具,田园园也不用操心买什么,只管跟在后面付钱,买完用于制衣的摆台与桌子、剪刀、针线软尺,又开始买女工宿舍里用的家具,大到桌椅板凳、衣橱床铺,小到碗筷盘子、马桶木盆,各种日常所需,只要是想到的一律买买买!
都说女人最大的解压方式就是买买买,这不两人从中午逛到木器行打烊,青娘终于露出发出内心的笑容,和她一样露出笑脸的还有她们光顾过的木器行老板,好久没见过这般爽利的客人,虽然有个女子难缠爱讨价还价,可买的哪有卖的精,自然还是赚一些的。
唯一不高兴的恐怕只有田园园,她摸了摸瘪瘪的红包,心痛难当。
回到家后,她翻出今日买东西的收据,算起账来,这么一算可不得了,今日下来一共花费四百七十五两!四百七十五两!哦,肉疼!肝疼!
最最恐怖的是,青娘说了最贵的还在后头,各种布料才是大头,尤其是那几种顶尖布料,一匹下来可值万金,听得田园园直咽口水!这生意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动辄都是银子,简直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淌。
田园园算是金子不过六万两,看着不少,算下来也只能买上七八匹织金锦!
唉,若是买上几匹,可真是一招回到解放前!
她趴在自己的银票上,挨个亲了一遍……
半夜三更,田园园睡着睡着直挺挺的坐起身,因为她想起一件非常非常恐怖的事!
孟长辉这货因为分恩令一事,得罪整个京城权贵,连带孟星惟与她都不受待见,那么问题来了,那些专门收割千金小姐的衣裳卖给谁?!
芃芃:娘,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