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女工之事算是定下来,五位女工和一名销售,当初作坊里至少需要十名女工,如今只招到一半,看来还得继续招人。
小红带着这些女工去参观宿舍,田园园与青娘则留下来整理她们新做的衣裳。
其中那个叫巧娘的女子,不但将袖服完整地做出来,而且在交领、袖口、衣摆处还绣了几朵小花。田园园看了一眼,花朵颜色搭配的极妙,清新淡雅,很难相信只用了三种颜色的丝线。
不止绣花,连做工也比这几人细致。
青娘拿着她的衣裳赞不绝口:“这针脚、剪裁、版型都是一顶一的好,若是干得久,定然是咱们坊里的台柱子!”
“多好,捡到宝了。”田园园抖了抖衣裳,笑道:“正巧谁做的拿回去穿吧,也算是咱们给的员工福利!”
青娘将衣裳收拾到一起,再怎么收拾也就六身,叹了一口气:“行,你是东家听你的!只是其他几人眼皮未免太浅,贪图这点布匹针线,殊不知错过咱们这份好工作!”管吃管住还有丰厚的月银,搁在哪儿都是头一份!”
“无妨,正好能筛除些心术不正之人!一匹布试出人心,咱们也算赚大了!”反正当初田园园也有这个打算。
“也是,若是真招进来,今天偷根针,明天扯尺布,小偷小摸也是祸害。”
“可不是嘛!”
两人说着话,便听到屋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是小红带女工们回来了。
之后,便定好下月初三开工,至于她们各自做的衣裳。青娘笑道:“这些衣裳你们各自带回去穿,算是咱们坊里的见面礼。各自散了吧,别忘记下月初三坊里开工,到时候千万别误了时辰!”
“是,夏掌柜!”众女行礼,随后挑出各自的衣裳,结伴离开。
此时已近黄昏,橘红色的阳光渲染了半边天空,整个木府逐渐笼罩在夜色之中。
青娘望着离开的女工们,低声问:“还等吗?”
田园园点点头:“再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还是没人来。之前那个哑巴姑娘约定的是明日,其他四位看来是真的不来了。不知是没完成,还是像青娘所说贪图布匹,真实情况便不得而知。
三人锁好大门便离开回去。路上,田园园又遇到上次卖馄饨的老爷子,孤零零一个,等着生意上门。然而天寒地冻,一到晚上极少有人出门,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于是心生不忍,便要了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老爷子认出田园园,感念她的善心,还在她的碗中多放了几颗馄饨。
翌日一早,青娘与小红一人又去了夏宅,打扫卫生,再等哑女上门。眼下暂时无事,田园园可算是有功夫闲下来,与特好将落樱园里里外外打扫一通。
她把衣橱里藏的银票和金票重新整理好,卷吧卷吧,全部塞进钱袋里。然后把骨针用布袋包好单独拿出来,想了想,又往布袋里放了三百两银票。
眼看就要进入二月,陈老九这家伙该走了。
整理的差不多,田园园拿着装骨针的布袋去找陈老九。
来到前院,就看到这家伙正在晾被子。
田园园笑:“怎么,这么大还尿床?”
陈老九白了她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就你能吐出象牙,行了吧!这个给你。”田园园将手里的小布袋递给他。
“什么东西?”陈老九一边问一边接过来,入手微沉还有玉石相击的声音,随后便意识到是什么,他勾起唇角,狭长的眼睛露出几分戏谑:“怎么,这是赶我走呢?”
上次田园园说他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给他。
田园园将手抄进袖子里,不以为然道:“那你就快走吧,可得省我一两顿饭费!”
他把布袋塞进怀中,从被子的另外一端绕过来,笑道:“我这人别扭,你越让我走,我偏偏不走。我想好了,什么时候春暖花开什么时候走!”
“求之不得!”
陈老九从屋里搬来两张椅子,今日天气不错,太阳很是灿烂,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二人晒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陈老九忽然说道:“你变了不少。”
“有吗?不是一直这样吗?”田园园侧头看他,目露不解。
“不一样。你的想法、做事风格和我们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我说不出来,总觉得你不像大周人,甚至不像这个时代的人!”陈老九口出惊人。
不得不说他拥有与田园园同样灵敏的第六感。
她微微一笑,心道终于有人发现老娘的特殊之处!我可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社畜,自然与尔等不同!啊哈哈哈哈……
看着她五官扭曲的样子,陈老九嫌弃不已:“你是不是中风啦?”
“你才中风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田园园故作高深的来了一句。
“咬文嚼字,老子听不懂!”
太阳正好,二人聊了不少。
从陈老九那儿回来后,闲来无事的田园园决定给高远写封信,拿出自己的眉笔,提笔写道:满仓、小远、富贵安好,近日如何?可知男女?西北冷乎?今冬的京城很冷,我与孩子一切都干,陈老九也很好,在我家蹭吃蹭喝蹭住,还长胖一大圈。等你们生完后,也来京城玩玩,最好让你们爹把粮行开到京城,这样就能常常见面。近日总是想起高瞻,你们别忘了替我烧些纸钱,对了,再烧些纸人扎马,你哥四体不勤,不喜远走……家长里短足足写了四页纸,信封一包,鼓囊囊的。
她找来一甲,掏出三十两银子,让他去南行找人带信。
随后,田园园准备去洗秋阁接芃芃。孟星惟老人家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消极怠工,已经在家休息两日。休息休息也好,反正工资又没了着落,没银子没动力,换作是她早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什老子的班。
今年是开国第三年,朝廷到了年底重新收税,这爷俩的工资与绩效才能到手。幸好孟星惟有个王爷姘头,能不时地接济一下,才不至于靠田园园养家。
来到洗秋阁,海纳正蹲在栏杆上,托着腮望着冰冻的湖面发呆,眼神悲切,好一副壮汉伤春悲秋图……
洗秋阁坐落在洗秋湖上,温度可比其他地方还要低,冷风一吹,田园园打了一个大喷嚏,一管清鼻涕应声而出,连忙去掏手绢。
听到声音海纳一跃而下,转身看她:“侯爷与小姐睡午觉呢,你晚些时间再来吧。”
田园园擦掉鼻涕:“下个月开工后青娘就要搬走,你要是想见她,怕没现在这么方便。”
夏宅里都是女人家,他一个大男人出入其中实在不便,若是来得勤,恐惹些闲话出来。
他长叹一声,声音里满含无奈:“她这是怨我,同我置气……”
“怨你什么?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瞻前顾后?”田园园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为青娘打抱不平:“她可从未对任何人抱怨过什么,甚至还常常在我面前称赞你有孝心,是个仁义之人。搬离候府,那也是知道你们之间不可能,死心了而已!现在你却误会她与你置气,我看呢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海纳见她脸色阴沉,想来是恼了,连忙拱手作揖:“对不住,是我错怪了青娘。”
“她是个顶好的姑娘。即使你娘对她不假辞色,可她却从未在人前说过半个不字。如此说来,既然你们二人有缘无分,早早分开,一别两宽,也省的日后为情所伤!”
田园园说完,甩袖离开。
今日她说的重,也是一早看两人不顺眼,你说谈恋爱就谈恋爱,今天被他娘插一竿子,明日是一杠子,好两天再冷战四五日,谈的那是患得患失,心生怨怼!如此这般,还不如直接了当的断个干净,男婚女嫁,各不牵连岂不美哉!
哪知到了晚上,一甲当值,正窝在门房里偷懒睡觉,忽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问:你找谁?”
小男孩道:“我不找谁,有人给我银子,让我过来报信,有一个叫青娘的女子正在城西善泽堂治伤,请家里人去一趟。”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甲一听不敢耽搁,连忙找二甲,让他先去套车,随后再去报告少夫人。
当时正是晚饭时分,刚吃两口饭的田园园一听青娘受伤,碗一放,起身便走。
随后,田园园来到城西善泽堂,见到已经包扎完毕的青娘。她的头包了一圈棉布,有些地方渗出些许红色的血渍,胳膊刚上夹板,裙摆脏污,脸色惨白,神情疲倦地歪在一张椅子上,一个小学徒正在调整她胳膊上夹板,随后用布包住夹板,吊在她的脖颈上。
田园园心疼地看着她满身的伤痕,“你怎么样?疼不疼?这是胳膊断了?”
青娘脸上还有不少擦伤,嘴角破裂,有些干涸的血渍,见到她来虚弱地笑笑:“我没事,胳膊没断,骨头错位而已,已经包扎完了。”
田园园心急火燎:“你这叫没事?谁干的?可曾抓住?还有小红呢?”
“没有,人跑了,小红去熬药了。”青娘安抚的笑笑。
话落,一个白胡子老头擦着手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端着药的小红。
“大夫,我姐姐怎么样?”田园园迎了过去。
老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目光沉静:“无甚大碍,除了胳膊都是些皮外伤,老夫已经为她正过骨,经心养着就行!”
“那就好,劳烦大夫费心了!”
听到老大夫的话,田园园的心放回肚子里。转头盯着她脸上的擦伤,心里渐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上次她们差点被马车撞到,这次青娘还是被马车撞到,这两起事故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待她喝完药,田园园付了诊金,与小红一左一右架着她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青娘说了一件令人后怕的事。那就是,在马车驰来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雪亮之色,隐隐有破空之声,好在及时闪身躲过,说着用右手指了指腰间的裙子。
此时天色已黑,车厢里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回去再说。
田园园问二人可有看到驾车之人长什么样子。
小红思索片刻:“天黑,看不真切。”
青娘也摇摇头,当时为了躲闪马车已经自顾不暇,更别提去看凶手是谁。
然而,凶手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回到青娘的园子后,田园园特意查看她的腰间,只见衣裳破了一个大口子,很明显是被利刃划破的。
青娘在特好的帮助下换下衣裳,望着衣裙上的破口,也是后怕不已。
此事是意外还是有人为之,昭然若揭!
离开前,田园园让特好先照顾青娘几日,她行动不便很是需要人照顾。
特好应下推开门,抬头看到月门下站的男人,是闻讯而来的海纳。
“少夫人,是海大哥!”
田园园侧头对她吩咐:“你好生照顾青娘,有事找我。”
“是,少夫人。”
她路过海纳时,声音发冷:“有人想害青娘!”
闻言,海纳眸色一暗,脸上现出几分寒意:“放心,定然让他血债血偿!”
天黑马急,当日又没有其他目击,一时半会找不到头绪,海纳那里也没什么进展。
就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刻,转机突然来了。
正月二十六,观音菩萨的生辰。
这一日城里贵眷、平民女子一窝蜂似地涌进城南观音寺。
原本田园园不打算去的,可一想近日霉运不断,青娘又被马车撞到,是该拜拜转转运,便打算与沈宛静一同去观音寺。
还未出门,查莉儿突然找上门来,一听她们说要去观音寺,二话不说便叫她的男宠去备车。
田园园原本想坐自家马车,却被查莉儿生拉硬拽上了豪华马车,跟在后面的沈宛静看得是张口结舌,眼见二人前后上了车,这才提着裙子跑过去。然而,刚爬上车辕,一张绝色容颜从花纹繁复的车帘中探出,凤目灼灼,紧紧盯着自己,眼神冰冷,似乎在暗示什么。
沈宛静试探地往上去了两分,迎接她的是越发冰冷的眼神,于是又小心地退下来,那威威凤目露出孺子可教之色……
马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呆在原地的沈宛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