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园眉头一挑,不解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呢?”说着,堂而皇之的在凳子上坐下,接着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旁若无人捏起一块牛乳糕放进嘴里,边吃边夸赞:“好吃,这是甘露斋的牛乳糕吧,你哥哥还挺疼你,一块四百文呢!”
余淑芬细眉紧皱,眼角处长长的鱼尾纹越发明显:“休得胡言乱语!”
田园园故作惊讶:“杨三两不是你哥哥?!”
“杨三两是谁?我不认识他!你可别乱说。”余淑芬冷冷地看着她。
“那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田园园惊讶地打量她:“既然不是你哥哥,难道是来私会情郎……”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编排我的闲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我不到皇后娘娘面前告你的状!”周余氏恼羞成怒喝道,说话间转身就要离开。
田园园抬眼望着她仓惶的背影,随后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浓郁的花香缓缓弥漫开来,居然是她喜欢的桂花白。这么一小壶就得五两银子,这个杨三两看着粗犷,没想到很是疼爱妹子。
可惜她既然来此捉她,焉能没有后手。
当周余氏打开门,只见房外左右各站着两个男人,像是两个黑脸门神,见她出来冷冷望来。
下一秒,身后传来田园园戏谑声:“夫人,你还是回来吧!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余氏重重合上门,转过身时脸色恢复如常,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是谁?你到底姓余还是姓杨?”
“……我姓余还是姓杨,想来与夫人无关吧!”
田园园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着,甜腻的酒香味越发明显起来:“夫人,我劝你识相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代哦!”
周余氏厌恶地看着她:“我与你这村妇没什么好说的!快放我离开,否则到御前告你个私自囚禁宗妇!”
“呦,开始来硬的了?你以为我怕你,你也不想想是冒名顶替的罪名大?还是囚禁冒名顶替之人的罪名大?”
“你,你胡说!”周余氏气得浑身发抖。她向来小心,每每前来皆在天黑之后,所经之人都是多年心腹之人,一年多从未露出马脚,没成想居然被她知晓,顿时恼火得很,心道:待此事一了,定然让你追悔莫及!
田园园见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冷然一笑:“二甲,将人带上来。”话音一落,侧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下一秒,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滚了出来,稳住身形后,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女子。
周余氏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单手撑住桌子,侧开脸不去看他。
“怎么?不认识吗?你们不是亲兄妹吗?田园园抱起胳膊,讥讽地看着二人:“为了荣华富贵难道亲人都不要了?”
“什么亲兄妹,不过是我表…堂哥而已。”周余氏站直身体,慢慢冷静下来,似乎想好对策。
“哦,你这是承认他是你哥哥了?”
“不是亲哥哥,是堂哥!”周余氏不敢说表哥。古代是允许表亲成婚的,三更半夜来相会,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啊!
田园园嗤笑:“堂哥?他姓杨,你姓余,确定是堂哥?”
周余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随即幽幽叹了一口气:“千真万确!我伯伯入赘到大伯娘家,生的孩儿自然随母姓,故而他姓杨,我姓余。”
“说跟真的一样!”田园园拍了拍手,笑道:“好了,不逗你了。你哥哥已经把你们真实关系说了出来,我劝你呢,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前因后果说出来,省得你哥哥断胳膊断腿,万一日后落下残疾,多影响他给你娶嫂子生个侄子的!”
闻言,周余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男人,颤声问:“你,你什么都说了?”
男人身上滚了一圈土,头发凌乱,眼角微红,看起来很是狼狈。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妹妹,心虚的低下头,瓮声瓮气道:“他们,他们打我。你知道的,我怕疼,就就,就什么都说了。”
“你竟然什么都说了,亏我如此为你苦心经营……”
周余氏颓然地坐到圆凳上,她望着桌上的牛乳糕,微黄的糕点散发着浓浓的乳香,此时此刻越发显得讽刺,惨白的脸忽然冷冷一笑,继而发狠将桌上吃食全部扫到地下,“哗啦哗啦”,碗碟落在地上摔的粉碎,顿时一地狼藉,破裂的酒壶下溢出些许酒来,满室皆是甜腻的桂花白。
几个细小的碎片从男人脸上划过,现出几道血痕,他吓得浑身一抖,痛哭流涕的向妹妹磕起头来:“对不起,妹妹,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他果然怕疼,头连地都不曾挨上一下。
周余氏眉头紧皱,失望地看着地上窝囊的男人。
田园园对二甲颔首,他点点头,随后走过来将杨三两拉走。门合上后,屋内只剩下二人。
“两次疾驰而来的马车是你搞得鬼吧!”
“我说不是你信吗?”周余氏抬起头,目露讥讽。
田园园道:“马夫已经落网,姓杨,是你族弟,该说的已经说了,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
下午去找海纳时,他已经逮到马夫。那男人更怂,也就恐吓两句,就一五一十将幕后主使交待个清楚。
在此为周余氏难过三秒,至亲之人没一个靠的住!
周余氏自嘲一笑:“识人不清,早知道听她的,花些银子找噩梦,说不定……”还未说完,眼神瞬间阴狠:“说不定,你早死了!哪还轮到你这村妇在我面前逞能!”此时此刻当真是后悔莫及!
第一次刺杀时,眼看就要得手横空出现一个男人;第二次,居然是错杀他人!拜观音菩萨时还保佑第三次行刺成功,没想到晚上就她被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这女人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聪明,更果断!想来白日里,她临走时说偏殿修者解签灵验之事,也是故意而为之,就是为了拖住她。
周余氏摇摇头,心里生出荒谬之意。她在后院摸爬滚打许久,靠着身份地位,无人敢与她正面抗衡,就连身份高贵的儿媳,见到自己也是恭敬有加,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想法作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行事果断缜密,杀她个措手不及!也不知从哪儿得来兄长与父亲的消息,可见侯府之势远比表面之大……
想来周余氏做梦也没想到,自以为侯府势大,其实是田园园是逛街时凑巧遇到你哥大放厥词而已,所以许多你死我活的阴谋战往往来自不期而遇。
桌上烛火摇曳,灯影晃动,连带着二人的身影也随烛火跳跃。
田园园心头一紧,听她话的意思,背后还有人给她支招,让她花银子买噩梦……问题来了,这个她是谁?
“她是谁?”
“无可奉告!”周余氏无所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
就知道她不会说,田园园冷冷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眉心眼角,纹路深深,可见经常爱皱眉。
她不明白这般生活优渥的女子,为何执意同她过不去,于是问道:“你名义是陈王世子妃,身份地位尊贵,为何要为难我呢?初见你时,极是温和端庄,不成想,你竟然三番两次暗害我,什么仇什么怨,非要你死我活?害死我,你有什么好处吗?”
闻言,周余氏讥讽一笑:“好处?我不过是厌恶你而已!不知从哪儿来的下贱之人嫁入侯府,也不照照镜子,看不看你配吗?”
呃!竟然搞人身攻击?田园园冷冷一笑,惯得你!论嘴炮,她可是本文第一:“你配!你这大妈配!你是看上我叔父了?还是我夫君?不过你赶紧撒泡尿照照镜子,好好看看你那老脸上的皱纹,是不是能插秧了!你说你一大把年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还肖想着年轻貌美的男人,是不是老猫闹春想梅开二度?你有考虑你儿女的感受吗?知道你老女怀春想要给他们找小爹吗?看我不顺眼,你以为我看你顺眼?佛口蛇心,表里不一,还对寄住在你家的周一臻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老娘特么早想抓住你头发,大巴掌呼死你!你还拜什么佛,佛祖都被你心中的狠毒污秽干哕吐了!真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你扪心自问,你对这个国家有什么贡献!赶紧投胎来世当条蛆还能顾涌几下呢!”
这通骂的,田园园是连气都不带喘的,还对余氏从身心、作风、信仰三方面进行精准打击!
忽然侧房里传来“噗嗤”一声,便没了下文。
这边周余氏哪里曾听过这般狠毒下作的话,顿时气得脸白手脚瘫软,颤抖的指着田园园,哆哆嗦嗦的说:“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有本事你也骂啊!”田园园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她。当她冷待大壮时,可曾想过今日这一遭!
周余氏恶狠狠地瞪着她,剧烈地喘起气来,想来是气得不轻。
田园园冷笑:“你既然不说,我接啊。你原名叫杨五丫!是涿州明水县之人!二十多年在前朝余翰林府做丫鬟,是余家二小姐贴身丫鬟,后余家二小姐许配给当时还是闲散宗室的陈王。一年后,余翰林家出事,一家五口,除了二小姐突然暴毙身亡。二小姐住进定国公府,三年后出嫁陈王!那么杨五丫,真正的余家二小姐呢?是不是被你害死李代桃僵?”
“你血口喷人!”周余氏气得眼睛发红,怒喝:“我就是余家二姐,堂堂陈王世子妃,岂容你这贱妇污蔑!”说罢,也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恶气,狠狠一拍桌子。
“你的好哥哥已经说了你的根脚,你的好堂弟也说了你杀人行径,杨五丫,你还有什么好豪横的!待我秉明圣上……”
她话还未说完,周余氏恶从胆生,从地下捡起一块碎碗片,向她扑来。
只见田园园不慌不忙,捞起地上的圆凳向她面门狠狠砸去,在她躲闪之际,合身扑去将人压在身下,论打架她可不怕,于是不待周余氏反应过来上去就是两个耳光,“这两巴掌是补偿你污蔑我的!”说着又是四个巴掌,“这是为青娘打的!”然后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耳光像是雨点落下,她边打边道:“这是替一臻打的!你不让他吃饭、你任由别人欺负他、不给他洗澡、不让他上学、想要养废他……”越说越来气,下手越发没个轻重,恨不得当初打死了事!
周余氏被打的蒙头转向,再想反抗已然不及,只能哭嚎着躲避雨点似的巴掌,奈何那巴掌像是长眼似的精准落在她脸上……
要被打死了吗?
忽然,田园园高高举起的手被人抓住,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愤怒的女人这才回过神,身下的周余氏已然昏迷过去,脸皮红中发紫,红肿不堪,嘴角破裂底下流出一小滩血。
她从周余氏身上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她哥呢?”
孟星惟知道她的担忧,温声道:“刚才便打昏过去。”
周廷祎看着地上肿成猪头的女人,叹了一口气:“她虽然身份不明,可眼下还是世子妃,周一衡的亲娘!你如此冲动,恐怕为侯府招来陈王府的敌视!”
“我不后悔!”田园园俯身拾起一块瓷片,笑的十分解气:“她是罪有应得!”说罢,当着二人的面将瓷片狠狠捅进自己的肩窝中,用力之大,当即有血透衣而出。
周廷祎眼中露出赞赏,这女人不但狠,而且有脑子!
她脸色微白,淡然一笑:“你看,周余氏袭击我在先,我这才自保……”话未说完,眼前突然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田园园快要落地时,被孟星惟抱入怀里,他叹了一口气,幽幽地望向周廷祎:“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了你!”
周廷祎笑:“你这侄媳妇气性可不小啊!”
孟星惟将人打横抱起,冷冷瞪了他一眼:“没良心,还不是为了你儿子!”
“一臻得母如此,也是他的造化!”
“哼!净说些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