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一来,几人站起身行礼,高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
今日皇帝没穿龙袍,身上是件绣着团龙云纹的黑色常服,头顶也带着金冠,黑衣黑皮与他儿子一看就是亲爷俩。
皇帝陛下昂首阔步地走在前头,左边是沉着脸的皇后,右边跟着一个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手中拄着一根油亮的拐棍,一步一晃,还有微喘之声,旁边一个是个雍容华贵老夫人,虚虚扶着。
就是这样看起来一个耄耋之年、行将就木、半截黄土埋到脑门的老头,正想方设法搞垮镇远候府!
田园园偷偷打量了他一眼,心里打起鼓来,这老家伙怎么来了,当真来者不善呢!
她身后的王舜华双膝一软:“不肖子孙见过祖父、祖母!”说罢,深深埋下头。
“哐!”老者的拐棍不轻不重地砸在地上,下巴上灰白的胡须颤动几下,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过。而老夫人脸上露出不忍之色,轻轻摇摇头,也走了过去。
皇帝坐到主位之后,抬手一挥:“坐!”
除了王舜华,众人依次落座。因为皇后与定国公夫妇来了,周廷祎起身让出首坐,坐到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定国公坐于左手首位,上位便是皇帝,国公夫人挨着自己老爷,孟星惟挨坐到第三个位置。其他人不变。
待众人坐定后,老皇帝疲惫地抬抬手,“你们不是朕的肱骨之臣就朕的姻亲,今日把事情解决,也好平息这场闹剧!皇后,你来吧!
“是,陛下!”皇后应下,她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下的王舜华,再无往日的温和,声音冰冷:“近日城中闹得厉害,周家、王家与孟家,三家的脸都快被你们二人干的丑事丢尽!今日你祖父祖母来,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闻言,王舜华脸色苍白,未语先泪,眼泪大滴大滴顺着脸颊滑落,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都说不来。
另外一个当事人,孟星惟神色一凝,起身行礼:“启禀皇后娘娘,微臣与王妃清清白白,从未有逾越行为!还请陛下与娘娘明察!”
“你胡说!”王舜华凄厉地尖叫一声:“明明是你,那夜明明是你强迫我的!”
老皇帝与皇后同时眉头一皱,这时,“哐!”老国公用手里的拐杖狠狠凿了一下地面,轻声喝道:“华儿!不得无礼!好好说,陛下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闻听此言,田园园心里顿时来了气。王舜华这是要改变口供的前奏啊,之前是和奸,这会儿又说是强奸!老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从进门皇后的脸色极是难看,自己儿媳妇偷情怀孕,搁在谁身上都是件极其难堪之事,更何况此事还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尤其这个儿媳妇还是她一手选的,如今出了如此丑闻,她也是面上无光!
王舜华通奸一事证据确凿,眼下唯有孟星惟极力否认。之前他儿子死保侯爷,老两口焉不知儿子的心思,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敢过于逼迫,后来又有传闻侯爷不举,这才先将二人软禁在皇宫。
今日孟家递折子说已经找到奸夫,便宣来定国公,三堂会审,是真通奸还是假强奸,今日自会真相大白!
田园园起身行礼道:“陛下,娘娘!王妃通奸之人,确实另有其人,真正的奸夫已在宫外等候,还请陛下娘娘宣来对峙!”
皇后颌首,“宣!”
“宣!人证觐见!”门外传来黄侍人的声音。
片刻后,海纳单手拖着奸夫走了进来,躬身行礼:“草民海纳见过陛下、娘娘!”
“不必多礼,许久不见,胸口的伤可还常常隐痛?”皇帝问道。
言语间很是熟稔,田园园好奇地看了二人一眼。
海纳恭敬道:“回陛下,已经痊愈,多谢陛下挂念!陛下,娘娘此人姓戚,曾是定国公府的侍卫,他才是真正的奸夫!”
王舜华目光一震,不可置信盯着地上被堵住嘴绑成蚕蛹的男人,片刻后,神色平静下来,轻轻抹掉眼角的泪,唇边勾起嘲讽的笑。
海纳将他嘴里的破布拿出来,姓戚的男人惊恐地望着众人,他手脚都被绑住根本直不起身子来,只能难堪地躺在地上。
“你可知罪?”海纳问道。
奸夫蠕动两下,颤抖地求饶:“小人知错,小人知错!饶命啊!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不想死,就把当日发生的事一一说出来!”一直不曾开口的周廷祎冷冷地开口。
奸夫吓得眼泪鼻涕齐流,身体直打颤,连牙关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快说!”海纳喝道。
“我我……小人原是,原是府里的侍卫,半个月前有一个丫鬟……”那奸夫结结巴巴回忆起那日的情形。
他原本是定国公府的侍卫,每日的工作就是在府里巡逻,日子过的平淡且安逸。一日一个面生的丫鬟找到他,并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晚上到大门口等她,随她去个地方。
他一个月的俸禄不过六两,一百两相当于他一年半的俸禄,便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她。
晚上来到大门口时,那丫鬟已经等着他。两人坐上马车后,丫鬟拿出布条绑住他的眼,他当时很害怕就想下车,可那丫鬟却说,她家夫人看上他,想与他春风一度!
他在府里当值时,曾听同僚说过他也曾遇到此事,不过是深闺怨妇寂寞难耐,找个安慰而已。他拿银子,她得安慰,不过是各取所需!没想到这般好事竟然落到自己身上便稀里糊涂地随丫鬟去了。
然后,与那女子春风一度…不,是春风三度…说完,地上的男人看向一脸呆滞的王妃,眼神露出几分歉意。
周廷祎重重哼一声:“你怎么知道是她?”
“回,回王爷,那夜是十五,趁其不注意时,我拉下眼罩……”
“胡说八道!”王舜华凄厉地打断他的话:“他是小孟夫人带来的!是被收买后污蔑本王妃的!明明是孟侯爷强迫于我!却找个替死鬼出来!陛下,我是被强迫的!是侯爷强迫我的!!”
田园园袖子手紧握成拳,孟星惟不能人道和太监一样,拿什么强迫你的!要是搁在现代,验个dna分分钟就能破案,也就是古代,才能容你到处咬人!
她起身行礼道:“回陛下,他既然说是一个丫鬟带他去的,可以找来那丫鬟对峙!”说罢,看向地上的男人:“那个丫鬟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男人战战兢兢地说:“她,她说她叫香儿,是王妃的贴身女使……”
周廷祎道:“来人,把王舜华的贴身女使带上来!”
“王爷。”定国公老夫人突然出声,她身着深绿色的华服,只在发髻插了一根碧玉簪,额头戴着一条头围,正中间是颗绿如春水的碧玉珠。因保养得当,皮肤极是白皙,不过眼角、嘴角的纹路却出卖她真实的年纪。只见她轻声道:“香儿在出事当日已经死了,至于是畏罪自杀还是被灭口,至今还没有定论。”
周廷祎眼神忽然凌厉起来,冷冷注视着定国公老夫人,老夫人抬头回望着他,眼神慈祥而柔和,一老一少,隔着冷笑的王舜华无声地对峙起来。
而田园园瞳孔一缩,心里升起一阵阵恐慌感,总感觉这个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她装作不经意,飞快地扫了一眼众人:皇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皇后皱着眉,脸色凝重;周廷祎则是狠厉;老国公正闭目养神,年纪太大在所难免的精神不济;老夫人的神情倒是令人难以捉摸,乍看慈眉善目,实则眼神冷冰冰的;孟星惟神情漠然,一脸的风轻云淡,看到海纳,他给了自己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最后是王舜华,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皇后打破二人的僵持,轻声道:“既然王妃的侍女畏罪自杀……”
“皇后娘娘,香儿也可能是被杀人灭口!”老夫人突然打断皇后的话,脸上明明是温和的笑,眼神却是倨傲的。
田园园心里一惊,这定国公夫人也太无礼了吧,竟然敢打断皇后的话!皇后是谁,皇上的媳妇,母仪天下的女人啊!
然而,那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皇后娘娘,今日被一个国公夫人打断话头,也只是冷下脸而已,更别提大发雷霆治她的罪了!看得田园园叹为观止!心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周廷祎见到老夫人对母后不敬,神色越发冰冷起来。
老夫人捏着手绢擦了擦嘴角,“香儿已死,这个男人的话自然是死无对证!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收买诬陷舜华的。”说罢扫了一眼田园园,眼神中满是嫌弃。
田园园后背一毛,轻轻叹了一口气,香儿死了,八成是被灭的口。不过话说周廷祎没有将香儿抓起来吗?
第一时间抓心腹,难道不是常规操作吗?
香儿死了,她带来奸夫证词不成立,事情再次回到原点。
眼下王舜华死咬孟星惟强奸的她,而田园园他们要做的是证明孟星惟没有强奸她!
周廷祎抬抬手,“带下去!”片刻后,姓戚的男人被士兵拉了下去,出门前他发红的眼睛一直盯着王舜华。
王舜华却丝毫没有觉察,而是侧头看着孟星惟,眼神灼热:“你为什么不承认?我腹中的孩儿是你的?”
今日天气阴沉,宫内渐渐昏暗起来。
孟星惟清俊的脸庞被光线分割出明暗,一半清贵一半俊美。从进来到现在,他神情一直淡然,好似此事与他无关般。
他只有一句话:“你腹中的胎儿确实不是我的。”
话落,王舜华像是受到巨大的羞辱般,眼睛圆睁,嘴唇疯狂颤抖起来,“是你的!就是你!你明明是愿意的,你……”
“秦王妃,确实不是我!”孟星惟还是只有这句话。
这时,定国公用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面
“哐”!他睁开眼,看向孟星惟:“堂堂大男人,敢做却不敢当!老夫真是看错你了!”
孟星惟却不为所动,冷声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不是便不是!我孟星惟生来不会说谎,也不屑于说谎!”
“侯爷,当真是高风亮节!如果不是你,那么舜华又如何得到你的贴身玉佩?”
老夫人说罢,从袖子里掏出用手绢包的物事,随手扔到地上,落在地上时,手绢摊开露出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碧玉通透,一看就是上好的美玉!
定国公道:“老夫曾在侯爷身上见过此玉,确实是侯爷的玉佩!”
老国公话音一落,皇帝抬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孟星惟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这块玉不见了许久,没想到会在此刻被老夫人拿出来。
“回陛下,此玉一个月前已经不见,至于为何在老夫人手中,微臣不知!”
“什么一个月前,明明是你强迫我后,落在我床上的!”王舜华哭诉道。
孟星惟矢口否认:“不是!此玉是在一个月之前遗失,当时微臣还向王爷说起此事!”
皇帝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皇儿,你说!”
周廷祎眼神一动,却道:“回禀父皇,这几日公文繁忙,儿臣已经不记得了!”
他的话一出,田园园脑袋“轰”地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廷祎,为什么?为什么不帮孟星惟!她连忙看向孟星惟,只见他半垂着眼根本看出喜怒,似乎早在意料之中!顿时,她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来气,这里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老国公冷笑道:“侯爷,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孟星惟抬起头望向周廷祎,后者却看向他处。
没想到他真的选择了背叛自己,原以为麻木的心却钝钝疼了起来……
原来爱这东西,真的能伤人!
他再次恢复清冷,单薄的背挺的很直,依然扞卫自己的清白:“我无话可说。但与王妃私通的人另有他人,不是我!”
“你!人证物证俱在,容得你说不是便不是!”老夫人双膝跪地,指着自己的孙女哭诉道:“陛下,老身的孙女,您的儿媳被他侮辱,您可要为她做主啊!陛下!”
王舜华哀哀哭起来:“陛下,陛下,求您还我一个公道!把这禽兽绳之以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