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园斜着眼睛看他一眼,拿起架在砚台上的毛笔,反问:“你刚才不是还对我信心满满,这会子怎么又不信了?”
高远斩钉截铁道:“我一直都不信!”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田园园哑然失笑。
她可是熟读唐诗三百首的女人!写首关于雪的诗那是手到擒来!
“那你可要失望了!”田园园冷笑一下,只见她略微思付一番,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她停下笔检查,确认没有漏写后,不由地在心里对自己赞叹一番:还能把这首诗完整的写完,看来自己的语文没有还给老师!对的起祖国的栽培了!不错,不错!
诗是好诗,可惜字却难登大雅之堂!
她还未搁下笔,就看到高远的愁眉苦脸,不解的问道:“怎么啦?不好吗?”
他摇摇头,看着纸上蚯蚓爬一样的字迹,歪七扭八,感觉对田园园有期待的自己就是个傻瓜!
“……你的字也太难…”高远想说难看,可田园园的目光不善,连忙改口:“难,难以辨认,还缺笔少划,尽是些错字……园园姐,这,这实在不好……”
诗里有错字,就是写的天花乱坠,也别想入选的事了!
田园园这才发现自己写的诗,因为习惯用的简体字。虽然在侯府的时候没少练字,可练的都是简体字……在古人看来确实都是错别字,这张纸是废了!
她把纸随便揉了揉塞进怀里,头一偏:“你再去领张纸吧!”
高远无法,只好再次排队领纸。
这次是高远写的,田园园在旁边小声背的,为了怕别人抄袭,声音小的像蚊子,连站在旁边的高远也听不清!
他无奈看着作贼似的女人,“园园姐!你能大点声吗?”
田园园恨不得给他两个锤头,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傻啊!我这可是千古绝唱,让他们超抄了去怎么办!”
话音未落,旁边的几个书生立刻拎着笔和纸去别的地方了,省得自己一不小心获得头彩,还是沾了旁人的光!
高远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自命清高的书生纷纷投来不屑目光,顿时觉得丢死人了,好想钻进地缝里。
然而,田园园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见桌子上就剩二人了正合她意,连忙催促高远:“快写,快写!我现在正文思如泉涌呢!”
话落,又收获一波鄙视!
高远恨不得立刻就走,便加快速度赶紧写,没一会儿就写了。写完后,他愣愣得看着田园园,良久,才不可置信的说:“我竟不知道,你居然有这般才学?!”
这首诗可真当得起千古绝唱了,尤其是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他不懂诗,也觉得朗朗上口,意境绝美。
夜雪无声,满树皑皑,放眼望去仿佛如万树梨花一夜间尽数绽放!
他双眼放亮,惊喜的看着她:“园园姐,你这首诗绝对绝对可以得了彩头!我真没想到你还会作诗!怪不得陈哥非要你来呢!”
田园园被他眼中快要溢出的崇拜逗笑了,不由地轻笑了两下,转头小心的看了眼周围,见众人没有注意两人,随后欠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抄的!”
不过抄的另外一个时空的人,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只见高远怔了一下,眼睛瞪的像鸡蛋,接着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就说嘛,他园园姐一看就不是什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才女,而是贪财好吃不学无术的懒虫一个!抄袭才像她做事风格嘛!
既然是抄的,他就放心了!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
他低下头小声的说道:“你抄的,这让人家知道了,咱们可拿不到彩头的!”
“放心啦!不会有人知道的!这首诗在这里除了我,没人知道!”田园园言之凿凿的看着他。
“真的?”他还是不放心!
她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要不然,你自己写一首诗!”
“……”高远一想也是,园园姐确实不骗人,信用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田园园:喂喂,居然这样评价我,以后还能愉快的玩耍吗?)
抄袭的问题解决了,高远把写了诗的纸拿起来,只见纸上的字迹,端端正正,横平竖直和刚才写的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不过高远是云,田园园是泥。
“哎呀呀,你的字大有长进啊!”田园园赞叹道,只见那纸上的字体,个个是铁画银钩,颇有颜筋柳骨之力!要知道,他以前的字迹和自己半斤八两,这才两年的时间就脱胎换骨了!
高远将笔搁在砚台上,谦虚而真诚的说了句十分欠揍的话,他说:“还好,我练了几次就会了!园园姐,你多多练习自然也和我一样了!”
想起候府小书房里堆成山的练字稿,田园园特别想在他天真无邪的脸上打上一拳!
那是多多练习就能会的吗?明明是天赋问题!
田园园指着末尾道:“名字,你忘了写我的名字和地址!”
不写名字,谁知道是谁做的啊!她不光写名字还得写地址,万一遇到李代桃僵的人还能有地址证明不是!
欠揍的高远把诗交了上去,刚从人堆里挣扎出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各位,各位才子!三天后,三天后就揭晓彩头……”
“走吧!”田园园冲他招招手。
两人从人挤人的书局出来,便去找点心娘子,陈老九说点心铺子就在书局旁边,果然在右边发现了一个叫做“合味居”的点心铺子,可能因为天气寒冷而生意冷清,店家没有开门。
望着紧闭的店门,两人对视一眼。
高远道:“没人,回去吧。”
“只能这样了。”田园园点点头。
人家没开门也只能回去了,就在两人走出两步之远时,店里突然传来瓦罐破裂的声音。
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门还是紧闭着,里面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高远问:“敲门吗?”
田园园颌首:“敲呗。”
高远上前几步去敲门,“扣扣!”,随后店里传来应答的声音,“来了!”,接着是轻快的脚步声。不大会儿,门“吱呦”一声打开了,一张素白的脸探了出来,柳叶眉杏核眼,琼鼻红唇,望之可爱,确实是个美人。见到门口是两个陌生人,目露疑惑,轻声问道:“你们是谁?”
田园园走上前来,未语先笑,“你好,叨扰了,我是受人之托过来的。”
点心娘子柳眉微蹙,打量了一下田园园,对她没什么印象,开口询问:“不知道娘子受何人所托?”
“陈老九。”田园园说完,从怀里拿出手帕和玉佩递到她的面前。
点心娘子盯着她手中的物事,脸色缓缓沉重起来,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圈瞬间就红了。
玉佩寄心,他既托人送还回来,便是拒绝了她的一片心意!
她是个要强的人,不愿意在旁人面前落泪,便深深了一口气压下的心头委屈,看向田园园,问道:“他,他为何不自己来?”
陈老九让田园园帮他回绝这女子,当时也没有什么交待,应该是让她自由发挥。
田园园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话:“他不方便来此。他说他不是一个良人,不想耽误你!”
闻言,点心娘子本来素白的脸越发苍白。
看着她强撑坚强,眼含泪水的样子,田园园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人性推波助澜的帮凶。
明明她是个送信的,这该死的、微妙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许是她太善良,许是点心娘子我见犹怜……
她侧头看了一眼高远,后者也是一脸为难。
点心娘子擦干眼泪收回玉佩,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二人,问道:“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田园园愣了一下,回道:“呃,我是他干姐姐。”
(陈老九:喂喂!你明明比我小啊!不带这么占便宜的!)仟千仦哾
高远从身后探出头也道:“我是他干弟弟!”
点心娘子向二人福了福身子,这才离开。
望着她娉婷的背影,田园园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多好的女人,你陈哥居然狠心的拒绝了,这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节奏吗?”
“可不是!”高远也有同感的点点。
他把手揣进袖子,比起陈老九铁石心肠的爱情,他更担心晚饭吃什么。
刚才还算清朗的天又阴下来,北风呼呼地刮了起来,两人赶紧加快步子回家去了。
同一时间京城,今日天气倒也晴朗,可惜北风凛冽,寒风刺骨。
洗秋阁中,炭盆里热气蒸腾,盆边有块烤着橘子皮,边缘处卷起,发出“滋滋”地声音。
周廷祎斜倚着窗边的罗汉床上,低着头手里正剥着橘子,手边的矮几上放着一个白瓷盘子,里面有四五个剥好的橘子,脚下是一筐新鲜带着绿叶的橘子。
他剥的很仔细,连橘子上白色的脉络都剥的掉了,圆圆红红的橘子,在阳光里像是一个个通透的橘子灯笼。
不远处,孟星惟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古语有云:官凭印信,私凭文约。今年腊月十九就要封印,停止一切办公,所以各地兵部上呈的文件机要全都一窝蜂的送了过来。
周廷祎剥完第六个橘子,就起身将盘子和橘子一起端到认真工作的某人面前。
“……你压到了公文!”孟星惟面无表情的看着公文上的橘子。
周廷祎挑起他的下巴,笑道:“我是故意的,谁让你不理我!”
孟星惟半敛着星目,纤长的睫毛在眼窝下投下一片阴影,眼球转动时像是一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
周廷祎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唇瓣,然而下一秒就被心上人的牙齿咬了一口,唇上的疼痛让他哀声叫了起来:“疼,疼…快松口!你是属狗的吗?”
孟星惟这才松开嘴,白了他一眼,半躺回圈倚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是你儿子吗?自己不会玩吗?”
“哼?不会!”周廷祎揉了揉嘴唇,随后俯身圈住他,在他白净的额前亲了一口,下巴抵着他的头顶,哼着鼻音不满地说:“我来了许久,你也不陪我说说话。几日不见,你不想我吗?”
孟星惟拿起桌上的公文,问道:“再过一个来月你就大婚了。你不准备准备吗?”语气十分平缓,好似再问一个不相干的人。
许是他过于平静,周廷祎飞快地捏起他的下巴与他对视,那眼神如古井般,无波无澜,没有一丝涟漪。
两两对视,谁也没有说话,可是又像说了很多。
终是周廷祎先松了手。他长叹一声,随后把孟星惟拥入怀里,在他耳边轻叹:“我该拿你怎么办!”
闻着他身上龙延香的味道,孟星惟垂下眼,沉默未语。
二人相拥了片刻,周廷祎拦腰将他抱起来,抱起的瞬间还颠了两下,发觉又轻了,心疼的说:“为何不多吃些?这又清减了!”
“近日忙,胃口就差了许多,放我下来!”
“不放,我想你!”
周廷祎在他脸上啄了两口,抱着他往寝室里去,显然是精虫上脑,想要白日宣淫!
孟星惟无奈的看着书桌上的公文。他和王爷殿下不同,忙的要死,实在有心无力。于是悄悄的背过手,在他胳膊肘上一弹,那处是麻筋,最是脆弱,再加上他力道也足。正美滋滋的抱着人的周廷祎,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刚走了两步,突然胳膊肘上传来一阵痛麻,顿感双臂无力,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在落地的瞬间,孟星惟身形一转又回到了书桌前,整了整衣裳坐下。
周廷祎眼见人跑了,揉着胳膊上的痛处,哀怨的看着他:“这都多少日了。你就不能成全我这一回吗?”
“公事多,改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