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园笑着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泛黄的头发,柔声催促两个孩子趁热吃面。高远闻着香味也想吃,三甲一听他要吃也嚷嚷起来要吃,看着这俩活宝,又卷起袖子做了半锅。
看着大孩子小孩子都呼噜噜地喝着面条,田园园从海纳怀里接过芃芃,刚才出锅时她提前盛了小半碗没加佐料的面条,用勺子捣碎一点一点的喂了起来。
小芃芃胃口极好,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瞧见自己碗里没有面条了,伸出手去抓高远的碗,谁让他离自己最近,当小爪爪刚刚伸出来,就被她娘截糊了。
田园园抓住闺女捣蛋的小手,温声笑道:“你个小吃货,等你大些才能吃多点。”
小芃芃没空搭理她亲娘,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干爹碗里的面条,眼见他大嘴一张吸掉一大筷子面条,急得“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旁边的三甲夹起一筷子面条,“我还有面条给小姐吃。”说完往芃芃面前一递,小丫头慌忙张嘴去吃。
田园园站起身,笑着解释:“她还小,肾脏还没发育好,不能吃盐的。”
一听大小姐不能吃,三甲赶紧把面条塞进嘴里,气得芃芃又“啊啊”地叫了起来。
海纳哈哈一笑接过芃芃,“原来我家的大小姐是个小饭桶啊!夫人,你歇着。我看会儿他!”说完,抱着孩子哄着往厨房外走去。
小丫头一走,屋里又安静下来。
高远和三甲不一会儿就喝完面条,将碗放进水盆里两人便出去了。而柴小狗在吃完碗里的面条后又去给喂妹妹喂饭,小女孩还小,筷子用的不好,吃的脸上都是。
田园园拿起他的碗又盛了满满一碗面条,并笑道:“你去吃吧,我来吧。”
看着夫人温和的神情,柴小狗稍微迟疑一下就将筷子递了过去,田园园接过挑起面条喂小女孩,她吃的很香。
看着小女孩懵懂而胆怯的眼神,田园园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小时候。
有人说好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不好的童年需要一生来治愈,田园园便是。她的童年以及短暂的前一生,一直生存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母爱与父爱对她来说皆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之物。即使在成年之后,也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想起小女孩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田园园看向小女孩,出声询问:“你妹妹身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柴小狗正在大口大口吞着面条,听到她的问话,忽然豆大的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掉进碗里。他抬起袖子将眼泪擦掉,哽咽地说:“是,是俺爹打的,他想将俺妹妹卖了,娶新姨娘。”
“你娘呢?”
“俺娘上个月中毒死了。”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后娘还没到家就有了后爹。
柴小狗抬起脸,两只眼睛已经哭红了:“俺爹把俺妹妹卖给城北后街的麻子,卖了二两银子。俺去要,麻子非要三两银子才肯放人。俺,俺这才来找您……”
怪不得一车柴火卖三两银子,原来就是为了将妹妹买回来。
田园园心疼地看着兄妹俩:“你当时应该实话实说,万一我不买呢?”
柴小狗脸上这才有了笑:“俺,俺知道夫人一定会买的。”
“为啥?我像冤大头吗?”田园园佯怒。
“不是!不是!”柴小狗飞快摇头否定。
田园园追问:“那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给俺奶喝,那奶很值钱。你是大好人!”柴小狗羞涩地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
被发了好人卡的田园园摸了摸兄妹俩的头发,这么懂事的孩子他爹真能下去手!
吃过面条,柴小狗带着妹妹要回家了。田园园没说什么,只让他们路上慢点。小女孩倒是不想走,不会说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她,最后被哥哥生拉硬拽给弄走了。
高远看着兄妹俩离开的背影,不解地看着田园园:“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要不然呢?”她反问道,神色平静。
“小女孩发黄,眼睑青紫恐有瘘证,若是长此久往下去极易夭折。”
“柴小狗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若是我强行将他们兄妹留下,反而会适得其反!还不如让他来求我呢,到时候再开口将二人留下。”
“倒也是。还是园园姐聪明!我都没想到!不过…“刚说了两句好话的高远话锋一转,笑道:“园园姐,你现在变了好多!”
田园园有些累便倚着门框,此时的天空已经不知不觉间阴下来,看来要下雨了。轻声回道:“变了吗?”
“嗯,很多。以前的你唯利…嗯…精明…”他想说唯利是图市侩,可话还没出来园园姐凶狠地眼刀已经杀了过来,连忙重新斟酌了一下用词,弱弱地说道:“现在的你又温柔又善良,嗯,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田园园轻轻一笑没说话,什么温柔善良呀,只不过是看开了而已。
忽然一阵风吹来,带着早春微冷的湿意,门前的海棠树上已经长出许多苞芽,静静等待花开。
门外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陈老九和海纳抱着芃芃走了进来。一进门,陈老九那厮便大声喊道:“老田,有热闹你看不看?”
一听有热闹看田园园立刻回道:“看!在哪儿?”
“在入城水道那儿!”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高远也想凑热闹。
陈老九摆摆手:“是你看不了的热闹!”
一听他看不了,高远更好奇了:“我看不了的热闹,到底是什么热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能不能看呢!”
陈老九嗤笑:“说你看不了你说是什么!”
跟在后面海纳笑道:“听说入城水道那儿的蓄水池里挖出不少尸体……”
“啊!别说了!”刚才还不停追问的高远大叫一声连忙捂住耳朵。听海纳这么一说,再想到之前喝过井里的水,高远都想把胃掏出来洗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田园园毫不客气地嘲讽起来。
芃芃已经被海纳哄睡了,三人就把孩子留给高远,然后跑去水道那里看热闹去了。还没到水道附近就闻到铺天盖地腐烂的臭味,有看到不少人正扶着墙呕吐,尸臭夹杂着呕吐物的酸腐味,田园园一闻到也哇哇地吐了起来。
“给你这个。”陈老九从怀里掏出两颗黑棕色的药丸,分给田园园和海纳,“别咽,含着。”
她接过来赶紧塞进嘴里,在入嘴的那一刹那,鼻子间弥漫的尸臭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股淡淡的姜味。
来到水道附近,已经围满看热闹的人群,当真是里三圈外三圈,围的水泄不通,这么臭也不知道怎么忍受下来的。
三人来的晚只能在外边围观,海纳和陈老九还好,踮起脚尖还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可田园园海拔不够,不是看到别人的后脑勺就是别人的屁股,而且前面的男人居然还放了一个屁,也不知道是屁臭还是尸臭更臭。
“嗬!又发现一个!”前面人群里有人兴奋地喊道。刚一喊完,人群像是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起来:“那就是十六具了!乖乖,咋死了那么多人?都是谁干的,怎么把人埋在这里!”
“咱们前些日子中毒了是不是就是这些死人身上的?”
“我看是!谁这么丧尽天良把死人埋在这儿,那咱们喝得水岂不是尸水……呕呕呕~~~”那人还未说完就已经恶心到自己。
他这一吐,有不少人也跟着哇哇吐了起来,还有一个人踩到别人的呕吐物不小心滑倒,沾了满身,不住地往下流粘腻腻的胃液,还有不少饭渣,看得人不住地作呕。
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真是恶心!”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那人闹了一个脸红,遮着脸赶紧走了。
田园园看了一眼陈老九,忽然高声喊道:“让开让开快让开,仵作来了!别耽误他验尸!”
陈老九瞪大眼睛看她,似乎在说你搞什么飞机。不过这一招非常好用,只见话音一落,前面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路。
“愣着干嘛!走呀!”田园园在后面推了他一下。
陈老九白了她一眼,这才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里向中心圈走去,木水生一跑,他这个仵作身份名存实亡,哪还好意思借着名头招摇撞骗呢!田园园偷笑着跟上去,海纳也跟过来。
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往里走去,越往里味道越冲,即使含着药丸还是闻到些许臭味。
一到跟前,眼前的一幕当真令人震惊!当真是惨绝人寰!当真是人间惨剧!
只见前面有个混浊不堪的泥塘,里面漂浮着三四具泡发胀的尸体,旁边的岸上躺了十来具巨大的、青黑色的尸体,面目全非,赤裸裸的身体更是不见片缕,还有尸体的身下拖着几截粗长发白的肠子,整具尸体像是被气吹起来似的。这些人死因似乎也不同,有些人的脖子下有一处外翻的伤口,带着几缕黑青色的肉絮,随水而动。还有些尸体肚子大开,里面的内脏不翼而飞,不知是腐烂还是被鱼吃光了!仟千仦哾
他们身上流下的水和着泥水流的满地,几道泥浆因为地势原因向人们流去,田园园避开尸水踩在干燥的地面上,揉了揉被熏得发胀的眼睛,腐烂的臭味除了能闻到,还能看到,确实是辣眼睛。
几个士兵正在用铁钩去勾水里的尸体,当铁钩刺进皮肉里,一用力直接将尸体发白腐烂皮肤勾起一大块,露出发黄的脂肪。只好加重力气,将铁钩砸进骨头缝里再拉出来。看得人也是头皮发麻!
在泡满尸体的蓄水池旁边还有一个蓄水池,一个是新挖的,一个是原来的。原来的水池因为投毒没办法饮用,在挖新蓄水池时有人发现边上有个碗口大的坑,谁知踩了几脚竟然塌出一个深坑,坑中泥泞不堪。他们一见既然有个现成的坑,那就直接开挖!谁知挖了一尺来深就闻到一股剧烈的臭味,一铁锹下去味道更是浓烈,熏得人脑仁疼!再一铁锹下去“沽沽”地往外冒绿水,那水简直是臭不可挡!随后又来了两下,便是一句泡成巨人的尸体,谁知,一具下面还有一具、两具、三具、四具、五具……越挖越多,足足有十五六具,没想到不起眼的土坑居然是个尸坑!
田园园捂着口鼻,眼神漠然。她知道这是老道做的!看来他不止往水里投毒,居然还往蓄水池旁埋尸,这些尸体恐怕也是中毒而亡或者就是毒药的载体!
为了证实他们肚子里有没有毒药,她戳了戳陈老九的腰眼。他垂下眼看她,眼神不耐似乎在说: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田园园无视他不耐烦的态度,轻声道:“你不去仵作吗?你看看这些尸体的肚子里有没有毒药啊!”
“不去!”陈老九斩钉截铁道。他才不去呢!一他不是仵作了。二这些尸体已经发胀,若是贸然挪动,说不定就会喷他一身。
话还未落,最边上的尸体突然发出“嘶嘶”地声音,陈老九一看不好连忙往后面走去。他一动,田园园连想也没想往后撤,海纳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这刚刚挤进来又往回跑?
直到陈老九觉得离得够远才停下,田园园这才冲海纳挥挥手让他赶紧过来。海纳眉头微皱,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还是走了过去。
“嘶嘶”声越来越大。
离得最近的男人指着发出声音的尸体,大声嘲笑起来:“快看,人都死了还会放屁!真是稀奇”
“是吗?我看看!”
几个男人也兴奋地围了上去,死人会放屁?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陈老九抱起双臂,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随后看了一眼脸色沉静的田园园,啧啧两声。真是精明的女人,居然没坑到!
这时,“嘶嘶嘶嘶~~~”声音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