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祥今日做东宴请城中人,当然邀请的都是城里有头有脸之人,像什么钱记粮行的东家、柳氏布庄的老板、宝聚银庄的大掌柜,或是声名在外的文人才子等等,又怕都是爷们过于乏味,又着人叫来城内有名的歌姬舞伎。
接到城守府请柬的人们,恨不得把请柬贴在脸上招摇过市,这可是光宗耀祖的无上光荣。
华灯初上,客人们陆陆续续上门来了。钱满仓来的早,左等右等不见儿子身影,眼见人都快来齐了,他儿子的马车才姗姗来迟。等他一下马车,钱满仓的表情顿时像活吞了一只癞蛤蟆,这还是他漂亮美丽的儿子吗?
孟长辉与田长辉紧赶慢赶也终于能看到城守府,正碰上钱富贵下马车。
“高远娘子也去吗?”身后的男人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闻言,田园园轻轻点点头:“她乃是三河有名的才子,杭钦差亲自邀请而来的。”她是背对着孟长辉,没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凝重,想起他素来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突然这么问必有缘故,便转头追问:“咋啦?可有不妥?”
“代城守周廷祥是个色中饿鬼,你这弟媳恐怕凶多吉少!”
闻言,田园园大吃一惊:“哎呀完了!那她这不是羊入虎口嘛!你快点,咱们赶紧追上她!”顶着一张如此倾城倾国的脸,不得迷的周廷祥神魂颠倒啊!
她脑海里瞬间脑补出一场夺妻大戏,一个权势滔天的王爷为了得到美人不择手段,害得钱家家破人亡,为了讨回公道的高远,孤身一人远赴京城告御状,期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京城,然后就是滚钉床、挨御板……等等,田园园你在脑补什么!
孟长辉一夹马腹,破百瞬间加快速度,好在距离不远堪堪能赶上,“富贵!”田园园还没有下马,急忙高声喊了前方之人的名字。
刚踏入城守府大门的人闻言瞬间转过身,嘴里还不满地纠正:“别叫富贵,我叫钱以君!”
“………”田园园突然觉得自己刚刚脑补一场夺妻之恨的戏码,简直就是蠢出天际!
这姑娘的脸恐怕那个王爷宁愿瞎也不想看,只见艳丽无双的人儿,原本光滑白皙的脸上长满密密麻麻的小疙瘩,疙瘩顶部微黑,从远处看就像长了一脸的麻子。密密麻麻,麻麻密密,就是连苍蝇来了也无处下脚,多看一眼都是在自找苦吃!
哪怕重口味的田园园看了也是龇牙咧嘴。她身后的孟长辉只看了一眼便很快移开目光,然,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暴起,一层一层的起,他最受不住密集的东西。
陶大宇说过高远曾来大营找过自己,想来知道周廷祥什么德行,这才出此下策!
“你的脸?”
钱富贵摸了摸脸,笑道:“刚才不知吃错什么东西,竟然发了满脸疙瘩!”
“………那真是遗憾。”大姐,半个时辰前咱俩还在一起背诗呢!田园园没有揭穿,反而顺着她的话说。
钱富贵打量起她,与往日不男不女的打扮,(喂!我那叫怎么舒服怎么来!),今日这般打扮显然更加得体,便由衷地夸赞:“园园姐,你今日可真是令人眼前一亮!”说完咧嘴一笑,嘴边小如米糁的疙瘩挤在一起,越发令人恶心,大门两侧的士兵也飞快地移开目光,不想再多看一眼,然而只是一眼就得做好几天恶梦!
田园园倒是不嫌弃,看多了反而有点小可爱:“哈,多谢。来之前我可是好生打扮了一下!”
在来之前,她特地换上青娘为自己做的春衫,外衫是妃色的大袖罗衣,内裙则是月白色齐胸襦裙,而且在罗衣的领子、袖口,以及襦裙的裙摆处都绣着百花,做工精湛,衣料华美,而且她今日挽了简单的发髻,戴了些首饰,还画了一个淡妆。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她这般华衣美服的打扮起来,真有几分官太太养尊处优的模样。
作为一个女人谁不喜欢打扮地美美,所谓悦己者容嘛!今天的自己真是美美哒,好像走路都带风!
站在儿子旁边的钱满仓见到二人,拱手一笑:“田妹子你也来了!”小眼神落在孟长辉身上,眉头一皱,怎么觉得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苦苦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想起来,只好询问道:“这位是?”
田园园大方地介绍:“他是我夫君,夫君这位是钱老板!”名字什么的她没说,若是他想说就自己说,反正都长着嘴!
孟长辉微微一拱手:“钱老板!”显然不打算介绍自己。
钱满仓客气地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随后看向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刚想说两句,忽然想起这是自己女儿。女儿家谁不爱美,脸上长出这些东西,想来她更难过。于是放软了语气哄道:“孩子,别怕!明天爹就请三河最好的大夫为你诊治……”
这时,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向四人笑道:“四位请进!请!”
田园园看了一眼男人,发现是个面生的,想来随着木水生的离开,整个府中之人也全换了。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人来了,旧人自然要走的!
随后四人跟在他后面向府中走去,田园园和孟长辉落在后面。
她忽然有些担忧:“我今天这么漂亮好看,万一那人看上我怎么办?”
孟长辉:“………”你比他还有男子气概,想来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田园园杞人忧天:“早知道我和富贵一样穿男装了!”
孟长辉:“………”他不瞎!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担心我被人抢走吗?”田园见他不说话,轻轻掐了他一下。
孟长辉眉峰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心道: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高远!
“……你的眼神好像在说我自不量力!”田园园也挑了挑眉。
他矢口否认:“并未。”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说话间,在管家的带领下四人来到宴会厅,所谓的宴会厅就是之前的餐厅,不过是多加了几张桌子而已,一进厅内就看到已经聚集不少人。
四人正要进去,一个声音忽然传来:“请大人留步!”随后一个棕衣小厮向这边快步走来!
“请孟先生和夫人移步正厅,我家杭大人相请!”
孟长辉冷声道:“带路!”
“是!”
田园园向钱富贵告别,跟着孟长辉向正厅走去。
钱满仓看着二人的背影,疑惑道:“田娘子的夫君到底是何人?怎么钦差大人都要来请呢?”
钱富贵听高远提过一嘴说是当官的,倒是没说是什么品级的官员,今日一看官职不小。便道:“小远说他这个姐夫是做官的!”
“哎呀,这田娘子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还是个官夫人!”钱满仓不禁讶然:“真没看出来啊!”
“确实没看出来啊!”
父子俩感慨万分。
田园园:我被内涵到了!不爽!
正厅就在刚才偏厅的隔壁,说是正厅其实还没有偏厅大,只有一张桌子,显然是招待贵宾的。二人一进厅内,便看到杭钦差正在翘首以盼,见到二人后连忙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大将军!将军夫人!”
“不必多礼!王爷呢?”
孟长辉撩起下裳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壶,田园园也挨着他坐下,棕衣小厮为三人斟上茶,这才带门出去。
杭钦差笑道:“王爷正在更衣想必一会儿就到!”接着看向孟夫人:“夫人近来可好?”
田园园矜持地点点头,笑不露齿:“托杭钦差的福,很好。”
杭钦差笑道:“下官虽是圣上点的钦差,却不叫杭钦差,夫人若是不嫌弃,可叫下官杭青天。”
“???”不叫钦差叫你青天?!你当你是包大人啊!是个当官的都能叫青天?这脸皮也太厚了吧!田园园敷衍一笑:“杭青天,呵呵。”大言不惭!
孟长辉一见嘴角抽抽便知道她误会了,于是为她解惑:“此名甚好,可见家人对你期望甚重。”
“不瞒将军,此名乃是我祖父所取,希望我能为官清廉明正,做一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为民请命的清官!”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田园园低下头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取什么名字不好,取个青天,若是个为民请命的清官还好,如若不然以后青天大老爷就是个贬义词!
三人又聊了片刻,忽然门被推开,一众美貌侍女鱼贯而入,随后单独走出两个侍女推开他们面前紧闭的房门,而门外正是刚才的宴会厅,原来两个房间竟然是相通的。侍女们分成两排站在两侧,低头敛眉,随时恭候。不得不说还是王爷会享受啊,木水生当家时整个城守府也不过就小红一个侍女。
钱富贵一眼就看到正前方的田园园,轻轻摇了摇手打招呼。
田园园也看到钱富贵,连忙摇手示意。不过,大姐你没看到,你那桌人都在拼命背对着你吗?还有你正前方那位大哥,身体都快扭成一百八十度,这柔韧地身材,杂技演员见了都得直呼内行!而后脑中想起一首歌十分应景:我想逃,却逃不掉……
“王爷驾到!!”一声尖锐的公公音从门外传来。话音一落,偏厅的人全部跪下来,山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正厅的三人起身抱拳,田园园先是抱拳,又觉得不妥连忙换成稽首礼,好在大袖宽衣遮着手,谁也没看出来。
正厅的门再次打开,周廷祥大步走来,戴着一顶氪金的金冠,穿着银丝蟒袍,一脸老子最大的狂傲表情,鼻孔朝天,气势十足!身后跟着卑躬屈膝的安明,不过他认为王爷第一,他第二,脸上也有几分张狂!真是谁家的奴才像谁!
在大周只有皇室直系血亲才有资格佩戴金冠,旁系血脉或是王公贵族是玉冠或是玉镶金冠,就连一品官员在家也只能戴个银冠、镶玉冠等,其他人则铁冠、木冠。像孟长辉家穷,只有一顶做工粗糙的银冠,只有在正式的场合才舍得戴,平时用得最多的就是发带,还是不镶宝石最便宜的那种……
周傲…周廷祥当仁不让的在主位坐下,左手是孟长辉,右手是杭青天。
“落座!”安明唱诺。
等正厅的人落座后,偏厅的人才坐下,等众人一落座,侍女们开始陆续上菜。
这时,周廷祥的眼神在偏厅中的人一扫而过,余光瞟到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嫌恶地移开目光。然而,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人们口中明艳无双的男人,随后向安明使了一个眼色。
他今天办宴会的目的就是见识见识传说中钱以君,传言他面如好女,明艳无双,更难得是此人才华横溢,出口成章,是个一顶一的妙人!
安明意会,尖声道:“谁是钱以君?”
被点名的钱富贵站起身双手抱拳:“草民钱以君见过王爷!”
周廷祥温和笑道:“不必多礼,抬起头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倾国之貌!
然而,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他是后悔不跌,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麻子,只教人看上一眼就要做好几天噩梦,这不是刚才的麻子脸?!这就是传闻中玉面郎君?!果然见面不知闻名!周廷祥顿时觉得腹中翻腾,张嘴欲呕,摆摆手让他赶快消失。
田园园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乐开了花。哈哈,让你好色,这下不得把你吓萎了!
周廷祥被钱富贵那张麻子脸搞得一点食欲全无,寒暄两句就推说身体不适回放休息了。临走前吩咐安明让舞姬去他房里跳舞,说是要洗涤身心,净化心灵!
哈哈,看来真被恶心到了!
他这一走,所有人都为之放松起来。
杭青天低声笑道:“将军的身份不宜公开,此处还是下官做东,您看如何?”
孟长辉颌首:“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