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大一会,昕茹的卧室门被轻而又轻的推开一条缝,先露出的是一绺又黑又长的头发,然后是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窗子里泄进明晃晃的月光,仿佛给昕茹卧室的内堂铺了一层薄霜,又一抹月光便映上了那颗圆圆的小脑袋,照出一双乌蒙黑亮的大眼睛,黑葡萄一般俏生生的眨,正是卤蛋那双极有特色的眸子。
他一颗小脑袋怯生生的往里仔细的瞧,直到确定这屋子里没人,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推门走进来。
月光里,她只穿着一件浅淡月牙色的锦缎寝衣,柔软松垮的罩住他微瘦的身子。
许是怕热,昕茹卧室顶部的角窗竟然开着,有丝丝缕缕的风吹进来,将卤蛋月牙色的寝衣吹得贴在身上,竟似隐隐有些微妙的曲线。风一吹,他便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将身上的寝衣裹紧,那曲线便蓦然清晰了起来,竟仿佛是一个未长成的少女,如欲开未开的花苞,说不出清新迷人。
他在房间里四处摸索一番,似不得要领,不由有些颓败的往梳妆台前的凳子上一坐,铜镜里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长发披垂,玉颜红唇,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顾盼生辉,尤其传神,镜中分明是一张少女的脸,哪里还有白日里小厮卤蛋的痞里痞气。
她微微有些沮丧的皱起了眉,嘴里念念有词:“奇怪,茹姨去哪了?分明没见她出去啊?总不能是从角窗跳出去了吧?”她不由抬头望望头顶又高又小的角窗,默默估摸着茹姨从那里跳出去的可能性,可是想了半天,又下意识摇了摇头,嘴里继续念叨:“不可能啊!那角窗那么小,我要跳出去都难,茹姨那身子要是能跳出去,还不得把房子撑塌了,不对,这房间里一定有什么密室。”
她不由翻翻面前的妆盒首饰,忽然瞧见一个微微有些倾斜的盒子,眉头一挑,下意识轻轻“咦”了一声。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妆盒,古老陈旧的木制盒子,毫不起眼,她下意识伸手去拿那盒子,却发现根本拿不动,不由身子往前一凑,细细去瞧,那盒子竟似是长在妆台上的。
她忽然眸色一亮,用手将妆盒试探着旋转了一下,往右转的时候,感觉很流畅,随即一声轻响,旁边置物的格架子忽然动了起来,紧接着后面隐隐有昏黄的光线传来。
卤蛋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顿时露出狂喜的神色,她连忙起身,往格架后走去,随即格架子合上,将她与昕茹的卧室隔绝。
格架后是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两侧嵌着灯油,灯芯灼灼燃烧着,有浓郁的香气传来,卤蛋神色一亮,凑近了那灯油细闻,却下意识一惊,这灯里装的竟然是海鲛油,这玩意是用深海里的鲛人提炼出来的,据说一滴鲛人的油脂可以燃烧一整年,十分珍贵。
这走廊虽然不长,却足足挂了约有*盏,每一盏灯里的油量都很足,足够烧个十年八年了,她心头微微纳闷,看不出来啊,茹姨竟然这么有钱!那为何还要在这里开个破饭馆,每天烟熏火燎的,也挣不着几个钱。
她下意识沿着走廊向前,却发现这走廊不是平的,隐隐往下倾斜,走到尽头时已经算是地下,地下潮气阴湿,她衣衫单薄,忽然便觉得有些冷,她不由搓搓双臂,继续好奇的向前走去。
走廊的尽头似还有一个耳室,隐隐有更亮的光透出来,她心头一紧,慌忙凑上前去,贴着门边往里瞧,蓦然便瞧见茹姨熟悉的身影。
耳室很大,里面静悄悄的,只有焚香的淡淡轻烟和香味,茹姨在耳室的尽头,好像背对着她跪在一个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动作虔诚。
她不由微微一愣,下意识猜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茹姨的卧室下面会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地方?嚣张彪悍的茹姨这样虔诚是在跪拜谁?
这一连串的疑惑萦绕在她心头,让她下意识的将脸使劲往冰冷的墙上贴了贴,想要听听看茹姨在说什么。
墙体冰冷的寒意传来,她隐隐听见茹姨好像在……哭?
她眉头一皱,不敢置信,像茹姨那样彪悍的女子,竟然也会哭?可是那呜呜咽咽的声响,分明就压抑的哭声啊!
她不由把耳朵贴的更近些,墙上的土屑几乎蹭了她一脸,她也毫不在意,这才隐隐听见茹姨呜咽的哭泣中断断续续的轻语。
“爹爹,茹儿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放着血海深仇不报,带着夭儿隐姓埋名度过余生,这样做到底应不应该?”
“可是这是姐姐的愿望,姐姐希望夭儿能远离纷争,做一个普通人,姐姐是夭儿的母亲,我没有资格违背她的意愿,可是……”
“爹爹,茹儿对不起您,没能劝住姐姐,照顾好姐姐,让她为情所困,为情所苦,只能一个人避世修行,以求心头安宁……”
“云中城的人,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若是在这般下去,茹儿只怕……”
“茹儿不怕自己三长两短,只怕夭儿,他们是我们古最后的血脉,不能让云中城的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卤蛋只觉得犹如当头棒喝,忽然便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
茹姨在说什么?什么古家?什么血海深仇?还有娘亲,茹姨不是亲口告诉她,娘亲已经死了吗?她要是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来看她?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更多的谜团犹豫一条凶猛的怪兽,忽然撞进她的脑海,让她情不自禁的心头纠紧,贴着墙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滑,头上的束发的簪子落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谁?”一声戒备而森冷的厉喝猛然传来,下一刻古昕茹已经来到了门前,一抬手就掐上了卤蛋的脖子,正要用力,赫然发现竟然是卤蛋,不由忙送来了手,微微惊讶道:“夭儿!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卤蛋,不!或许该称呼她慕云夭,慕云夭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此刻痴怔怔的望着前方,听见古昕茹这一声惊呼,蓦然回身,她一把抓住古昕茹的手,颤着声音问道:“茹姨,这里是哪儿?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娘呢?你不是告诉我她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两行清泪蓦然从她沾了土屑的脸上滑过,神色受伤。
古昕茹心头一颤,心疼的将她揽进怀中,一边轻拍她的肩背,一边安慰道:“夭儿,你别激动,茹姨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慕云夭伏在古昕茹怀里呜咽,哽着嗓子问:“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了报复我爹,她是不是故意不要我了?”
古昕茹心头一颤,忙安抚她道:“夭儿,你不要胡思乱想,不是的,你娘她很疼你,她爱你比任何人的都多!”说以姐姐才会宁愿夭儿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吧!
“你骗我!我那时候虽然还小,可是我亲耳听见我娘对爹爹说,我爹对不起她,她便拿走爹爹最在意的我,让爹爹一辈子都见不到我,所以她才带我来乌凌,就是为了让我爹找不到我!”慕云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似这么多年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时刻。
“不是的,你爹和你娘……”古昕茹开口想要辩解,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年姐姐一怒之下,从端亲王府带走夭儿,回到这乌凌大陆,她自己却因为情殇,不远再涉俗尘,避世修行去了,将只有五岁的夭儿交给她…。.
想到这些,古昕茹不由默了声,这一切只怕只有姐姐才能知道吧!她本来不打算让夭儿知道这一切,如今却阴差阳错被她全部听到,她不由叹息一声,心头苦涩,难道这就是世事难料?
慕云夭在古昕茹怀里哭了半晌,才渐渐止住情绪,抬起一张泪脸,可怜兮兮的问:“茹姨,我娘究竟在哪里?还有古家的血仇是什么意思?”
古昕茹却忽然面色一凛,沉声道:“夭儿,你只要健康快乐的活着就好,别的不用你管。”
“那么古家血仇就不报了吗?背负着这样的秘密,难道我还能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卤蛋吗?”慕云夭痴痴的问。
古昕茹心头一颤,是啊,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夭儿怎么可能还会无动于衷,继续无忧无虑下去呢?可是……姐姐的交代…。.
“不!夭儿,有些事,不是你能管得,你娘不希望你卷进这些纷争,她希望你好好的……”
“呵呵……”慕云夭忽然失落一笑,打断了古昕茹的话,“希望我好好的?把我一丢十几年,从来不来看我一眼,对我过问一句,这便是她要我的好?”
古昕茹蓦然一惊,忽然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她不知道当初的内情,自然没有资格评判姐姐的决定,可是她心底始终认为,姐姐是为了夭儿好的吧!
“我要去找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