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阴雨天终于放晴了，白离看着窗外的一点阳光，有些恍惚。
有轻音乐响起，白离寻着声音好一会，最后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铃声。白离看了一眼屏幕，是舅舅打来的。她赶紧划过接听键，刚接起，就听到黄松林焦急的声音：“小离，你外婆突然晕倒了，我们这会正在车上去医院的路上，你能不能打个电话给那个莫主任，我们一会就到。”
白离懵了下，外婆的病情不是稳定下来了吗，怎么突然恶化了。
事态紧急，她也顾不上问，忙应了声，给莫主任打去电话，好在莫主任今天正好值门诊。
白离打完电话，就急匆匆地出门去，在楼下拦了一辆车直奔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黄松林也刚好到了，他从车上背下老人，急急地往医院走。
人被送到急诊室，很快，莫主任就赶了过来，他掀开老人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了照，又拿出听诊器听她的心跳，随后是护士过来量血压，做完基本的检查之后，莫主任说，血压偏高，很有可能是脑实质内出血，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先做个颅脑核磁共振成像再看看情况。
有了莫主任的帮忙，老人很快被推进检查室做核磁共振。
半个小时后，老人被推出检查室，先送到病房，莫主任去拿报告。
等报告期间，白离一直坐在病床旁，她轻轻握着外婆干枯的手，心里很慌。
没过多久，莫主任就进来了，他拿着报告对白离和黄松林说：“确实是脑出血，情况不太乐观，要看病人能不能清醒过来，如果清醒过来，也有可能出现肢体和语言障碍，通俗说法就是中风。如果醒不过来，很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甚至进一步恶化。”
白离怔了好久，莫主任的话她都听到了，可是她不太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内容。
怎么会突然脑出血呢？
莫主任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说：“脑出血常发生于五十岁以上的患者，而且大多数人伴有高血压病史。诱发因素很多，包括生活方式风险因素和医学风险因素。高血压、高胆固醇、糖尿病、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心脑血管疾病等医学风险因素，都有可能诱发脑出血。老人的身体较弱，再加上血压偏高，比如一时情绪过于激动，都有可能诱发病情。”
白离怔怔地听着莫主任解释，脑出血她听过，但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莫主任的门诊还有病人在等，没有在病房里多逗留。
黄松林送走了莫主任，走进病房时，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叹了口气，似乎在犹豫什么。
白离抬眸看他，他又很快地移开了眼睛，目光闪烁。
白离心中疑惑，问：“舅舅，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黄松林沉默了片刻，才支吾地开口：“小离，你，是不是……”
白离一脸莫名地看着黄松林。
“唉，其实你妈昨天到家里来，她回来，大家都很高兴，老太太虽然面上没说，但我知道她心里也是高兴的，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后来，我去果园里干活了，回来的时候听到老太太在屋里大声说话，好像是跟你妈吵了起来。我隐隐约约听到你妈说，”说到这里，黄松林又欲言又止，他轻咳一声，才继续说，“你妈说你在外头跟了人，那人给了你不少钱，她不知道从哪知道你给了老太太钱，就来跟老太太要钱，气得老太太把她大骂了一顿。老太太不信你在外头跟了人，但她又不敢问你，一个人在屋里呆了一整天，今天你表弟进去喊她吃饭的时候，才发现她晕倒了……”
原来，外婆晕倒了是因为忧虑她，可能是黄雪琴刺激了她，但如果不是自己的这些事，黄雪琴也没机会到外婆面前说。说到底，外婆还是因为她才……
“小离，舅舅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工作不容易，但是，人还是要脚踏实地，舅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学那些女孩子贪图享乐，唉……”
白离没有说什么，她一脸木然，其实是因为心里已经难过自责到了麻木，麻麻的刺痛。
她的目光缓慢地移到外婆枯瘦的脸上，低低地说了一句话，黄松林没有听清楚，白离说的是：“外婆，我知道错了，您放心，我再也不会了……”
不会什么，白离没有说出口。
午后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病房，本应该是让人觉得温暖的，可能是因为病房里都是白色的，却显出一种冷冽来。
老太太昏迷了三天，白离几乎日夜都守在病床前，她满心的愧疚只有自己知道。
三天后，老太太终于醒了，万幸，老太太还认得人，也说得了话。莫主任过来看了，说病情暂时稳定，再观察几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到时就可以出院。这次脑出血的出血量不多，但还是对老太太的脑神经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对语言和行动会有一定的影响。
白离向莫主任恳切地道谢，莫主任只是笑笑，说：“不用客气，对了，向我问邢总好。”
白离怔了下，木然地点了下头。
老太太清醒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对白离说的，说的却是——孩子，委屈你了。
白离明白外婆说的是什么，她心里难过，可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哽咽，只能用力地摇头。
她什么都不能说。
一个礼拜后，老太太出院了，白离将老人家送回了乡下，她跟舅舅说她想留下来陪外婆一段时间，舅妈手脚麻利地给她收拾了一间房间。
白离在乡下呆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她手机关机，什么人都没联系，每天就陪着老太太说说话，晒晒太阳。
乡下的时光缓慢而安宁，白离觉得心里很宁静，她什么事都没想，也不想任何人，包括他。
转眼，到了小年了。
农村的小年，热闹而喜庆。白离和舅舅一家人围着火锅一起涮肉吃菜，听着舅舅喜笑颜开地说着今年果园的收成，舅妈眉飞色舞地聊邻居谁家要娶妻生子，表弟抱怨着高三课业的紧张，外婆的脸上也露出慈祥的笑容。
很寻常的幸福，白离却不曾拥有过。这天，是她这么多年过得最开心的一天，只要，不去想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