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谢氏去了。
似乎是醉死了过去。
因着她失眠梦魇,头痛难耐,故而圣上特意给了恩典,可以每日予她酒水安睡。
谁知,她居然酗酒成瘾,死在了这上头。
因着死因荒唐,且谢氏如今被废,早已成了庶人,宫里连拜祭都不曾设,匆匆便抬出去埋了。
这也是宗政衡临行前给扶霓的吩咐。
曾经四妃之一,何等风光。
如今的身后事,连个体面些的奴才都比不上了。
最后,还是谢婵的兄长谢翀趁着夜色,偷偷找人去将谢婵的尸身找到,给寻了处看得过去的地方葬了。
因着怕被人发现,墓碑之上甚至名字都不敢写,只敢以谢氏称呼,连拜祭之物都未曾摆放。
谢婵自幼便有凌云志,她的目光一直很坚定,那便是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家世的限制,决定她此生登上后位的机会渺茫。
所以,她费尽心机想要成为太后,想要培养一位新帝。
可惜,事与愿违,她在算计的路上越走越远,手上沾染的鲜血也越发的多,到最后,生生将自己的命,和谢家的前程都赔了进去。
空有凌云志,却无鲲鹏身。
她没等来她的乘风之日,却等来了她的报应。
宗政衡从皇陵回宫之后,对于谢婵的死,连过问一句都不曾。
从他做出贬其为庶人的决定开始,谢婵在他的眼中,早已是个死人了。
谢婵的死,并未在宫里激起多大的水花。
唯有虞非晚有些恐慌。
她猜得到,谢婵的死绝不是什么醉酒意外。
她了解谢婵。
这个女人的性情沉稳得很,绝不是如此消极酗酒之人。
那想要她命的人是谁,自然不难猜了。
虞非晚惶恐的点在于,谢婵的死,是不是和太后君山那几年宫人的异常有关。
若真的是。
那谢婵死了,自己是否也会被发落。
是否降位只是一个开始,等待自己的也是死这条路。
从谢婵死后,虞非晚便开始寝食难安,她本就因这罚跪和降位一事备受打击,病得不轻快。如今加上这重忧思,整个人更是迅速地消瘦了下去。
原本还能称得上句病美人,如今,却只能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了。
时间很快过了小两个月,如今宫里忙活着的,是启圣节的事宜。
宗政衡为太后守孝了七七四十九日,朝廷上下可谓一致称赞天子孝行,如今启圣节在即,虽然宗政衡不愿操办,可但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扶霓为着这事已经忙得整个人都快疯了,多亏明棠虽然依旧养病,但是帮她处理了不少的宫宴事宜,总算让扶霓也能喘口气了。
而今日,明棠正在仔细查看宫宴上的膳食单子。
别看只是几道吃食,可里头的讲究学问可大了去了。
皇室宗亲,每个人的忌讳都要记得,免得入口的东西出了问题。
而且这摆上桌的东西还是吉祥有寓意,绝不能和陛下犯冲,譬如羊肉,今岁与陛下相冲,宫中一应饮食便都不允许出现。
明棠之前并未学过这个,不过好在她极聪慧,扶霓只要一说,她便明白得七七八八。
“棠儿,多亏了你,我虽然在家中也曾跟随母亲学过管家事宜,可宫务同府中的那些事务完全不是一回事,即便已经接手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足以让我头疼的了。”
扶霓叹了口气。
她刚刚去司乐司看了启圣节的歌舞名单,现下又在盘点宫宴当日的花卉摆放。
这一桩桩小事,都得她亲自来确认,否则宫宴之上出了洋相,那便是大事了。
“这宫务上的学问,一点不比战场官场之上的少,常茹和虞非晚当初二人能操持宫务数年,之前虞非雁更是能一人独揽宫权,可见她们都非泛泛之人。可惜,心思都未曾用到正道上。”
明棠这句感叹,是真心实意的。
她恨她们,但是也不会否认,这几人能够在争斗如此激烈的后宫中屹立不倒,能够操持宫务数载不曾出过严重纰漏,可见她们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不过比起男子可经商,可科举,可行伍,一生充满着丰沛的选择,女子的一生大多是困于内宅之中。
即便如虞非雁这种常人眼中的天之骄女,也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的宅子去斗而已。
她们的聪慧,大多用在了和同类自相残杀之上。
“的确,我们习得的学识,修得的品德,似乎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值钱一些,而后去卖得更高的价钱,换来更高的地位。”
扶霓手上的动作也略是一滞。
她想起了扶光。
宁做绽放枝头的寒梅,别做供人赏玩的牡丹了。
那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可惜,自己还是成了那朵牡丹。
慧妃。
这短短两个字,禁锢了她从此往后的一生。
“不过,这世间还是有女子敢于冲出牢笼,去博一番天地的。袁家传来了消息,袁姌成了袁家的新任家主。此次启圣节,她会代表袁家前来为陛下贺寿。”
明棠低声道。
“袁姌?”
明棠并未对扶霓提过私下和袁姌的合作,所以此刻提起这个名字,扶霓对其最深的印象,还是当时陛下的新后人选之一。
“袁家势力根基雄厚,虽然从袁攸这一代逐渐从权利中枢远去,但是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袁家内部也是盘根错节,他们居然能够让袁姌上位家主,这倒真是让人意外了。”
扶霓对于大晟各大世家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
这是当时扶夫人教导她时为其所讲的。
身为扶家嫡女,不论将来是入宫为妃,还是嫁到门当户对的世家为宗妇, 都需要对各个世家情况了然于心。
届时各家交往之时,才能做到心中有数,面上有礼。
袁家,在扶霓的记忆里,便是水极深的一个家族。
袁老爷子去世后,是袁老夫人担住了袁家的风雨,而后袁攸才能顺利继任家主,加上他继任之后迅速弹压了一些族内的反对之声,这才坐稳了这个位置。
而如今,袁攸的长子才名在外,却果敢不足,袁攸一死,正是族内风波渐起的时候,本以为袁家要闹上许久,不想竟是让袁姌一个女子成了家主。
明棠轻轻一笑。
“女子又如何,袁姌的心和手段,可比袁攸和袁景安狠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