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陛下又病了。”
方苹叹了口气,对明棠说道。
这近一年的时间来,陛下的病是一场接着一场,很多时候,下了早朝后,宗政衡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明棠知道,按照最开始的时间进程,宗政衡的寿命,怕是只有不到一年了。
最开始,自己曾让方苹给他用过一些神思不安的药,为的便是光明正大接触朝政。
可那些药早已停了,且明棠让方苹用的,也多是对身体本里无碍的药。
但宗政衡的身子还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一半是各种打击对他精神之上造成的伤害,而另一半,更多是他的寿数就到这里了。
方苹能做的,只能是让宗政衡尽量少一些病痛折磨。
宗政衡如今,已经住进了长乐宫。
而明棠素日里在前殿处理折子,宗政衡大多在后殿休憩或是看看书,养养花。
这般的日子,对于宗政衡来说,是难得的美好。
推开窗,看着院内的红梅,以及批完折子正披着大氅急匆匆朝自己走来的明棠,宗政衡满足一笑。
他这一生,做过皇子、做过皇帝,享受过人世间最高无上的权力,如今,却也心甘情愿用这份权力送自己的心上人登上那最后一步。
不过他知道,还不够。
昭昭要完成那最后一步,还有最大的险阻。
所以,他还是要努力活着,多为她筹谋准备。
同时,也完成自己的最后一道测试。
“九安,刚刚宜德殿来报,瑾嫔似乎不太好了。”
明棠握着宗政衡的手,低声说道。
自从虞家倒台之后,虞非晚就成了后宫里的透明人。
她没了家世可依靠,两个女儿也都被记到了旁人名下,根本再无翻盘的可能。
可以说,她活着的每一日,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所以,明棠倒是让她比旁人多活了些时日。
刚刚,扶霓来找明棠,说瑾嫔快不行了。
她得了美人痨,能熬这些时日,已经实属不易了。
宗政衡听到这个消息,未有丝毫触动,只是平静点了头。
“死后给个体面,按容华位置办丧仪便是。到底曾经生育过两位公主,如今虞家败落离开皇都,朕也不再追究苛责她了。”
他已经记不太起瑾嫔的模样了。
即使那个女人曾经也是他的枕边人,还为他生育了两位公主。
明棠点了点头,将这件事略了过去,未再提起。
深夜时分,明棠还是去送了虞非晚最后一程。
毕竟,已经到了这最后一步,总该让她死得更明白一些了。
宜德殿的人已经被提前撤去,偌大的宫殿,此刻只留下两个已经安排好的内侍。
“三小姐,瑾嫔有美人痨,您带好药纱,别让她近了身。”
宝镜站在殿外,不放心地叮嘱着。
即便眼前的女子,如今是掌握后宫乃是全天下生杀大权的昭贵妃,但在她眼中,她还是府里那个小小的,倔强的三小姐。
明棠无奈笑了笑,在宝镜催促的眼神中带上了面纱,而后孤身进了后殿。
一踏进大殿,扑鼻而来的便是浓厚的药味儿。
殿内只点了零星几盏烛火,被开门带进来的那阵风一吹,几近熄灭。
殿内并不暖和,唯一的一盆炭火放在了床榻边,微弱的热气,让床榻之上的人只能盖着好几层厚厚的被子来取暖。
“是谁?咳咳!”
虞非晚睡得并不沉,几乎人一踏进来,她便惊醒了。
只是此刻,谁会来自己殿中?
看到明棠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昭妃,不,昭贵妃,你居然会来看我?”
如今,前朝后宫谁不知道昭贵妃。
所谓的后宫第一人都是辱没了她。
她在前朝之上,都有了赫赫威名。
几年前,谁能想到一个低等武将家的女儿,居然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呢?
她还没有孩子,膝下的靖王也是陛下记到了她名下的。
之前自己只以为她空有美貌,这般的宠妃,宫里从未少过。
但不过一时风光而已。
可没想到,这风光居然就延续了这么久,而且眼看着不会熄了。
“陛下说,你死后,以容华之位置办丧仪,如今临近年关,便简单置办,免得冲撞。至于两位公主,她们如今年幼,且都有母妃照拂,便不必来拜祭了。”
人还有最后一口气,可身后事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或许,还要被嫌弃死在了年关前,死得不是时候。
虞非晚苦笑一声。
“你是以胜利者姿态来看我笑话的吗?的确,你笑到了如今,可是你就敢确保,靖王一定能登上皇位,你就定能成为太后了吗?”
陛下还年富力壮,这后宫还会源源不断地进来新人。
如今,她正是最好的年纪,便是一嗔一怒陛下都觉得爱怜。
可是再过三年、五年、十年。
青春不再,容貌凋零,那时陛下还会如此钟爱于她吗?
明棠叹了口气。
“虞非晚,为何重来一次,你的人生还是执着在这些上。你的所有价值,都在容貌,在子嗣上吗?那你自己呢?”
重来一世,她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可她义无反顾进了宫,陷入了和虞非雁的缠斗中。
若说为了报仇,可到了最后,早已不是报仇,而是为了权势,为了太后之位。
她似乎将自己的所有价值,都活在了肚子里的子嗣上。
不能说这是错的,毕竟几乎所有后妃都是如此。
可明棠总是觉得,既然有了重生这般千载难逢的机缘,就不该还是活得如此执迷不悟。
虞非晚震惊地撑起身子。
“你知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重生,是她深藏心底的最大底牌。
她对任何人都从未透露过半个字。
明棠,她是怎么知道的?
突然,她眼神一凛。
“你也是,是吗?对,你肯定是!”
所以,她才能一步都不踏错,踩着所有人上位到了如今的地位。
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