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的死,让宗政衡很是意外。
对于这个儿子,他一直情感十分复杂。
一方面,这个儿子的残缺,似乎是他的污点。
毕竟,没有哪位明君会生出一个面容恐怖的孩子。
可另一方面,宗政衡又知道,这一切和无辜的孩子没有半分关系。
他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就成了一个牺牲品。
于是,漠视柔贵嫔母子,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保护。
可没想到,这孩子还是如此早便去了。
这个生前默默无闻的皇子,死后的丧仪却办得极为宏大。
宗政衡着礼部主理,以亲王规格为其举办丧仪,同时追封宗政康为祥王。
这个孩子,生前一直背负着生而不祥的名头,如今在他死后,宗政衡以一个祥字,将所有曾经笼罩在他身上的谣言悉数击碎。
柔贵嫔平静地谢了恩。
不,此刻应当是柔淑容了。
陛下为了宽慰柔贵嫔失子之痛,加上柔贵嫔的贵嫔之位已经有数十年未曾挪动过,故而下了恩旨,将其晋封为淑容。
可对于秦宛来说,淑容也好,最末等的更衣也罢,都不能让她的心再有丝毫涟漪了。
庆王被废,贤妃被降位,废后的死,祥王的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接踵而至,也让宫里的气氛越加沉闷。
可有一人不在乎这些。
那便是太后。
眼看张嬷嬷过了数月也未曾捞出来,太后越发烦躁,对待伺候自己的红玉和茂安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儿都不满意。
寿康宫内可谓是让太后折腾得人仰马翻。
好在中秋夜宴前,灵恩真人魏兮若入宫小住了三日,劝导了太后一番,太后这才安稳了一个月的功夫。
不过,眼看如今后宫几位皇子死的死,废的废,太后又突然来了慈母心肠。
太后特意让红玉将宗政衡请到了寿康宫,还难得让红玉提前做好了酪浆。
“你尝尝,哀家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那时在哀家宫里吃了一碗还不肯走,宗遥再吃一碗才肯罢休。哀家让红玉特意做的,如今虽是初秋,但天气还是燥热,皇帝用一些,也好降降热。”
宗政衡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那碗酪浆,一匙未动。
见状,太后脸上的慈爱有些挂不住了。
“哀家这些年对你关心不够,也做了许多糊涂事。可是皇帝,你到底是哀家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们之间是常人无法比拟的母子情分。当初哀家生你之时,子大难产,哀家痛了整整两天两夜才生下了你。哀家是看不惯后宫的一些人,可你要知道,哀家从未有过半点对你不好的心思啊!”
宗政衡心里清楚地知道,太后是在这些时日的冷待下,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态度,所以想同自己来打感情牌。
可是,宗政衡低下头看着那碗酪浆,最终还是拿起汤匙喝了两口。
太后脸上的神色和缓了许多,先是劝慰了一下宗政衡,而后便引出了今日的真正目的。
“皇帝,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虞氏恶毒,废也就废了,可你还是要有一个皇后来替你操持后宫事务的。不然,让一个昭仪和贵嫔来代管宫务,终究也不是个办法。哀家觉得,立新后一事还是该尽早提上章程。”
宗政衡只觉口中还未咽下的酪浆酸涩得厉害。
他收敛起所有情绪,淡声问道,“母后这么说,看来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
太后点了点头,让一旁的红玉拿来一卷画像。
“陈郡袁氏家主的长女袁姌。年方十六,去岁选秀之时,她因为生了一场病故而告病错过。此女毓质名门,温恭娴雅,品貌德行都是一等一的出众。她的父亲袁攸,是当世大儒,是先帝一朝的状元郎。后来因着其父病逝,故而辞官丁忧。袁氏是陈郡的百年世家,在前朝都是相当用名望的。哀家看,这袁姌给你做皇后,正好。”
说完,她让红玉展开了那画卷。
画上是一位清丽绝色的美人儿,虽是画像,但也能看出这画像主人的气度娴雅。
“皇帝,哀家实在是担心,之前那虞氏将这后宫搅得乌烟瘴气,闹得好几位皇子公主相继出事。你如今也年岁不小了,如今能指望的却只有四皇子和六皇子这两位皇子。子嗣繁茂,才是江山之福。哀家想着,若是有一位端庄只礼的皇后,你这后宫之中也能多几道儿啼之声,这于大晟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宗政衡倒是有些意外,太后居然举荐的是袁姌,而不是她母家之人。
太后虽然平日里行事张扬,但刚刚说的几句话却有几分道理。
袁姌的确是一位十分适宜的皇后人选。
出身够好,但袁家更多在野不在朝,也不至于如虞家那般养大了野心不好掌控,且这袁姌的确是陈郡出名的女公子,听闻精通佛法,和不少佛门大师都是忘年之交。
可是,宗政衡皱了皱眉。
“朕短时间内还无立后的想法,如今后宫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前朝也不安宁,实在不是立后的好时机。”
宗政衡停了一下,又接着道,“况且庶人虞氏有错,但文嘉侯府并无大错,到底曾经夫妻一场,仓促立下新后,也是让虞家难安。”
宗政衡倒不是在意这些。
毕竟,文嘉侯如今病重,虞家的大部分势力都被虞司琢收拢了过去。
而虞司琢的忠心,早已经是表得不能再表。
而太后听到虞家,眉头却不由皱紧了几分。
“一个庶人而已,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罢了,既然你顾念昔日情分,不愿此时立后,不如想将这袁姌封个贵妃,待这段风波过去,再将其扶立为皇后。”
太后自以为自己退让了一步,没想到却让宗政衡的态度倏然冷淡了下来。
“立后一事事关国本,非母后一人便能定夺。袁氏女好与不好,也不在母后一人之言。母后前些时日为张嬷嬷之事操累,想来身子还未康愈,便好生静养吧。朕还有奏章要批,便不打搅母后休憩了。”
说完,不等太后反应便起身行礼离开。
寿康宫外,宗政衡低头对德全吩咐道,“查一查,太后如何跟袁氏搭上了线。”
这背后,又藏着什么阴谋和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