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人未至,声先到。
张同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关楚一下子就站直了身子,扭头看向门口,张同带着顾黎走进来的时候,只见章九晟和云生都重重松了口气。
“怎么了?”张同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他们只消失了一天一夜,难不成这么短时间内又发生了什么事?
“回来就好。”章九晟松了口气,却只说了这四个字。
云生一手拉着章九晟,也跟着道:“的确是出了一些事情,不过不是樊县的,是京城的。”
“圣上怎么了?”顾黎一下紧张起来。
他不过才回樊县没多久,回到京城看到李泓之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这才过去几天,难不成吴府按奈不住,率先动手了吗?
他们莫不是准备逼宫?
可自从李泓之登基之后,他几乎没有怎么插手过朝廷上的事情,就算再有什么错处,大概也就只是后宫无子这件事了。可就算后宫无子,按照李泓之这么多年在文武百官眼中的形象,不可能无子。
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嫔妃有问题,二是皇帝有问题。
可就算这个皇帝有名无实,那他到底也是个皇帝,没有哪个大臣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跟皇帝说,他可能下半身有问题。
按照李泓之的性格,可能当场抽剑砍了那位大臣的脑袋。
那么,那就不是李泓之的事了。
可看云生的样子,也并不着急,顾黎自己想了一大通,反应过来的时候,急躁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像是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被突然浇上了一勺冰水,只剩下滋滋冒响的一大片白色雾气。
他静静看着云生,等着她告诉自己实情。
可云生却拉着章九晟走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不说点什么吗?
顾黎在心里连连发问,却是只能看着章九晟和云生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们没有离开衙门,只是去了张同住的院子。
张同原本也担心是不是李泓之的计划出了什么问题,可看二人的姿态,又好像出事的并不是李泓之,看着他们转身走了,张同拉了拉顾黎的袖子。
“跟上。”
关楚看着他们两人跟在后面,他自己也轻轻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这件事,可大可小,云生也不确定要不要告诉顾黎和张同,原本是以为张同和顾黎两个出了事,可没想到他俩过了一晚上就自己回来了,毫发无损的样子,这倒是让人很惊讶。
“到底怎么了?”顾黎推开门,就看见章九晟脱了上衣,露出一条受了伤的胳膊,顾黎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行刺?”
云生看了一眼章九晟,一边将章九晟伤口上的绷带拆下来,一边回答:“我被发现了。”
一时间,气氛凝重。
张同站在门外,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侯老六一家会突然放弃他和顾黎了,因为他们的目标变了,变成了云生。
“昨天晚上来了两个刺客,一前一后,都是冲着我来的。”云生静静说着,语气之中丝毫没有半点慌乱。
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缓缓拆下沾着鲜血的绷带,章九晟将头扭到一边,但即便如此,血腥味还是窜进了他的鼻子里,他隐约觉得自己腹中有些翻腾,可他抿着嘴唇,硬生生忍住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云生被发现了这件事上,连以往见血会产生的晕眩感都没有出现。
而云生,则是冷静地换药、包扎,好像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见他俩如此,顾黎也不好说什么,有关于云生的事,也的确是跟京城里有关,然而他也很庆幸,庆幸不是李泓之。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无耻,可他到底是李泓之的人。
不可否认,长孙丞相为人正派,是朝廷里不可多得的人才,但过于鹤立独行的下场,就是如今这般家破人亡。
“是两个什么样的刺客?如今人在哪里?抓到了吗?”张同问。
云生摇了摇头,没有作声,她如今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去回答这些问题。
因为自己,章九晟终于还是受到了实质性的伤害,她开始思考要不要离开,可也不知道章九晟是不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下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那般坚定的眼神注视在自己身上,云生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心虚,低下头,并不说话。
“人跑了,不过看身形应该是两个男人。我想,他们应该还在樊县里,所以这段时间……”章九晟说着看向顾黎,舔了舔嘴唇,有些犹豫地继续说道:“我希望顾兄可以保护云生。”
“为什么是我?”顾黎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章九晟笑了笑,笑意苦涩:“因为我们这里,只有你的功夫最好。我又不会武功,如若对方卷土重来,我也只能拿我的血肉之躯去替她求一条生路,或许,还求不到。”
云生蹙了蹙眉,心中酸涩。
她并不需要任何人挡在她前面,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已经亏欠了太多人,她抓着章九晟的手,越来越紧。
“保护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顾黎抱着双臂,背靠着门框,不紧不慢地说道。
张同有些听不下去,哪怕是看在长孙丞相的面子上,也应该立马就答应下来,这小子居然还提条件,真是顺杆爬。
他踹了一脚过去,顾黎恍若未觉,只是看着章九晟,等着回应。
“好。”有关于云生的事,章九晟向来说一不二,当即便应下。
“大人?”云生惊愕,章九晟却面色不动,一如他早就已经做下了这个决定,就等着某一天什么人来跟他做这个交易。
可是,如果那个人是不轨之徒呢?
章九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在云生面前,这种可能性变得微不足道。
他可以拿命去换她无虞。
顾黎显然也被章九晟这么直接的态度给震惊到了,随后收敛了一下神色,缓缓道:“我在樊县的这几日,管我吃喝。”
原以为顾黎会说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可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事,章九晟不由得松了口气,说道:“没问题。”
顾黎挑了挑眉,不再言语了。
“那两个男人都穿着和你同样的衣服,但很明显跟你不是一路人,对方一击未中,转身即走。”章九晟说道。
“这就很奇怪了。”
“哪里奇怪?”
顾黎想了想,问道:“既然都穿的跟我一样,你们是通过什么地方得知,跟我不是一路人的?万一就是我的人呢?”
章九晟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因为顾黎和张同认识,看起来又好像是特别熟的兄弟,但是转念一想,他又何时真正了解过张同呢?
至此,看向张同的眼神都变了。
“大人,你别这么看我,我是好人!”对上章九晟探究的视线,张同慌了一下神。
章九晟勉为其难收回视线,对顾黎说道:“你们之前去过我的大牢,把我的人带走了,我可记得很清楚呢。”
顾黎挑了挑眉,没作声。
这件事,本来也没打算隐瞒,虽说是偷了他的东西,明目张胆地把人接走了,可若不是章九晟放水不追究,这件事也不能结束的那么悄无声息。
“这厢替她谢过大人。”顾黎拱了拱手。
章九晟挺了挺腰背,算是受了这个礼。
“我托人查了一下梅侍以往的行事作风,通常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来过一次,就算没能取人性命,那么半条命也得给人去了。可昨天晚上,他们连云生的衣角都没碰到,只不过我喊来了几个捕快,他们就逃了,着实不像梅侍的做事风格。”
“的确。”顾黎点头。
就算张同不在梅侍里面,他也知道梅侍做事,向来赶尽杀绝,如若对方想模仿梅侍作案,那么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会不断袭击云生,但如果对方只是想假借梅侍的名头吓唬一下云生的话,这就又是另一种可能性了。
“哦对了,先不说梅侍的事,你们昨天去哪儿了?”云生回过神来。
顾黎挠了挠头,看向张同。
张同也有些不好意思,在这么个小地方当仵作这么多年,他的警惕性都喂了狗了。
“我们被困了。”
侯老六一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这一家人从未在樊县出现过一样。后来,章九晟派了人去侯老六家附近询问,都说不知道侯老六一家是从什么时候搬到那里去的,这一家人究竟是什么底细,没人说得清楚。
他们一家走得急,连前一天吃饭的碗筷都没来得及收拾。
而那天晚上出现袭击云生的人,也没有再出现过了,章九晟护着云生战战兢兢过了那么几日,顾黎睡屋顶也睡了那么几日,实在摸不清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云生忍无可忍,摔了门,顾黎从屋顶上跌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顾黎茫然四顾,只见云生穿着单衣,站在门口,周围一片静悄悄,天冷的连只鸟都不稀得叫唤,他抓了抓头发,问道:“大小姐,您是晚上做噩梦了?还是尿憋醒了?大半夜的,能不吵吵吗?”
云生白了他一眼,问:“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
“您这是上赶着找死呢?”顾黎反问。
云生没说话,的确,这么一天天过去,每天都在想着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把自己带走,亦或者是将自己当场格杀,这些念头充斥在脑子里,她都觉得自己要炸了。
见她不说话,顾黎又抓了抓头,推了一把云生,将她推进屋里,说道:“大小姐,您要是想找死,麻溜儿拿块碎瓷片往手脖子上一抹就完事儿了,别吓唬人家睡觉。”
“我……”
“你也想想你家大人。”
这话,让云生的怒气彻底熄灭了,她乖乖回了屋子,再没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