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陷入宁静。
两个尸鬼停止了射击，但并没有放下武器，他们紧张的盯着前方，不前进也不后退。
“你没看错是吧，索罗斯。”
嘶哑的女声从一旁传来，她的肩膀上有一个简易的金属架子，那把手电筒就卡在上面。
“不会。”
男性尸鬼声响起，正是之前呼喊的那个。
“我当初在安克雷奇参战时可见得多了，那个情况就是bA人的装备造成的，隐身小子做不到这种程度，他们的装备都有基因锁，别人捡了也用不了，所以....绝不会有错！”
随后两人陷入沉默之中，即便手持枪械，他们看起来也紧张的不行。
等了五分钟以后，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在手电筒的照耀下，他们没有再看到什么特别的情况。
“里面的电池撑不了多久，怎么办？”
女尸鬼举着手枪，看向身边那个被她称为索罗斯的男尸鬼。
索罗斯却没有这么简单就沉不住气，他那充满血丝近乎赤红一片的双眼死死的看着前方，他只觉得那些快要被他忘掉的那冰天雪地里的一幕幕全都逐一在他的眼前浮现，站岗时莫名其妙被割喉的同伴、冲锋时突然大片倒下的士兵、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狙击手在一个个爆掉身边人的脑袋....
“撑到最后，苏茜，我用长官的身份命令你，士兵，听到了没有？撑到最后！”
他用强硬的语气下了令，一旁的女尸鬼叹了一口气。
“遵命....长官，我只希望在圣地亚哥回来之前咱们两个不会被切成一块一块的。”
两人又站在原地保持警戒姿势站了五分钟，苏茜感觉自己老迈的肩膀都开始隐隐作痛，而自己那固执的长官还和百年前一样倔强的站在前面。
“额，长官？他是不是死了或者跑了，我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
索罗斯好似一尊雕塑一般毫无反应，苏茜暗中咧了咧没有皮肤的嘴角，然后微微晃头甩开遮挡住了她一只眼睛的那缕头发，虽然这缕头发经常给自己带来一些小麻烦，但这好歹是自己脑袋上最后一点毛了，她舍不得就这么和它告别。
突然，脚下的污水猛然炸开。
索罗斯好似一道残影一般冲过来，用一把匕首格挡下了那把隐形的长剑。
“你还太嫩了小子，你本有机会的，可你没有抓住！”
这个男尸鬼的脸在手电筒下一览无遗，好似一个毁容的人将磨碎的双头牛肉泥涂在脸上一般可怖，废土客里见识广博的人会知道一件事，如果你看到一个面容较之一般尸鬼更可怕的尸鬼，那他很可能年龄难以想象的大，因为这些可怕的痕迹极可能是大战爆发时刻印在他们脸上的痕迹。
他癫狂的大笑着，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一道透明的身影，污水正从其表面流下，光线却完全穿过了他，这毫无疑问正是一个bA人，索罗斯的仇敌。
“你在发什么疯？你们这么喜欢见人就开枪么？”
安迪看着眼前这丑陋不堪的尸鬼，心里有怒气升腾，看这样子他们住在下水道里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多半没少干过滥杀无辜的事情，那些过去在新迦南和杰里科流传的恐怖故事，根源除了变异生物们以外恐怕就是这几个疯子尸鬼干的好事。
“你居然说我们的话，真令人作呕，你莫非以为用这种你们过去用烂掉的小伎俩就能骗到我？错了，错了！我会干掉你，就像干掉你那些吱哇乱叫的同伙一样，开枪啊苏茜！”
索罗斯一边喊叫一边猛然朝着安迪抱了过来，活像是一只疯狂的狂尸鬼。
被吓得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的苏茜被这一嗓子喊的回了魂，她赶忙举起手里的手枪，扣动扳机以后朝着安迪所在的地方射出一梭子弹，这居然是一把罕见的自动手枪。
抓住这一点点空隙，安迪一脚将这皮包骨头的疯子尸鬼踹飞到后面的污水沟里，灵活的跳到顶部抓着管线避开扫射，然后在上面飞快爬行，在女尸鬼目瞪口呆的注视里屈膝飞扑下来，将她狠狠踩在脚下，并且解除了她手里的武器。
“哇，呜，滚开！滚开！！”
苏茜挣扎着，却没有办法从安迪脚下逃走，肩膀上的手电筒也重重摔在地上，滚落到了墙角。
借助夜视，安迪看见这尸鬼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破破烂烂的士兵服，他一把撕下其肩膀上的一块烂布，一看，被污渍覆盖的肩章上赫然写着几个单词。
“百分之三.....奥格登市.....苏茜贝克。”
安迪将手里的烂布丢进污水里，一脚重重踩在这尸鬼的胸部让她发出一声闷哼，因为就在他辨识文字的时候，这尸鬼不老实的想要将手伸向腰间。
“你们还是某种组织的成员么？啊？回答我，苏茜。”
女尸鬼被踩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却仍然发出嗤笑，说着一些不知所云的过时话。
“我们是他妈的专杀bA人和其走狗的骄傲民兵，伟大的百分之三人！你这肮脏的bA人！别以为你们真的就赢了这场战争，就算地表已经变成了你们的地盘，我们也绝不投降！”
安迪不由摇头，这是何等的顽固。
“蠢货，大战早就结束了超过百年之久，SA已经不复存在，我没看见任何...”
说到这里，安迪想到了弦以及她提到的始族，于是改了口。
“总之，bA人也没有赢，两个国家都在核战争里失败了，地面上只有在废土上继续艰苦挣扎求生的幸存者们而已，你的组织，你的信仰，你的国家....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也不是bA人，只是穿了一件特殊的衣服，信不信由你，你叫苏茜贝克是么？挺好听的名字，看样子在炸弹落下的时候你们在下面因为辐射遭了不少罪，但好歹活下来了，你不想回到地面看看那里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么？”
名为苏茜的尸鬼愣愣的听着安迪说的话，过去胆敢下来下水道并且被他们碰到的人全都被他们干净利落的杀死，因为出去过的索罗斯言之凿凿的告诉他们，SA已经失败，bA人得到了完全的胜利，所有的地表人已经全部成为了bA人教育的走狗，变成了他们的帮凶。
他们只能躲在下水道里，并且为了保持隐秘消灭所有靠近的伪军。
苏茜觉得自己从未想过，或者说她从未敢去想过，其实那并非真相。
但一段快要被她遗忘的古老记忆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旋即，她怒不可遏。
“你这无耻的骗子，你居然胆敢撒下如此拙劣的谎言！如果bA人没有占领地面，SA定然早就已经复兴了！它是如此伟大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放弃组织平民重建国家？我见过你嘴里的幸存者，我也...我也试着和其中一个说话，可他只是大喊大叫朝我开枪，那就是铁证！”
安迪用剑尖插进她的右手，让她手里偷偷摸摸拿出来的折叠工兵铲掉在地上。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他是被你的脸吓到了，以为你是一只狂尸鬼...另外，某种意义上SA也没放弃重建，只是方式有点太极端，不为大家接受。”
后颈处突然传来声音。
“有敌人~”
安迪二话不说一个翻滚躲到一边，一梭子子弹毫不留情的朝着他刚才站着的地方射来，眨眼之间那个名为苏茜的女尸鬼就被无情的射成烂肉。
索罗斯满身污泥的端着突击步枪跑过来，他捡起地上的手电筒，此刻光亮已经变得十分暗淡了。
一阵涉水的脚步声传来，之前离开的那个尸鬼似乎回来了。
“索罗斯！那个bA人呢？”
那尸鬼用胳膊夹着手电筒，照向周围。
“还在这里，没走，我不知道刚才是否打伤了他，还有就是，苏茜被他杀了。”
一声悲呛的呼号在黑暗里响起。
“去你妈的！”
带着哭腔的嘶哑怒吼响起。
“你这赤色蠕虫！我要你为苏茜偿命！”
安迪蹲在一个墙角，听着索罗斯的话心里默默吐槽，明明是你冷酷无情枪杀队友，怎么转眼就变成我的错？
但在夜视视角下，他看见那个新来的尸鬼手里拎着一把沉重的大枪，其枪口十分的粗，枪身宽大像是一个巨大的深色金属盒子，旁边还挂着一个独立的弹药箱。
简直可以说是一门炮。
赫尔也及时的发出了警告。
“分析为：自动榴弹发射器，请小心敌人发射爆炸物。”
安迪暗骂一声，起身就朝着那恶心的污水沟跑去，然后一个猛子再度跳入其中。
前脚刚刚入水，后脚，一颗颗榴弹就落了地，剧烈的爆炸十分密集，近乎把下水道上上下下炸了一个遍，这种恐怖的武器能以极快速度发射大量40mm口径榴弹，在持续不断的饱和式轰炸之下，隐身或者不隐身已经失去了意义，这正是战前SA军队应付bA特工潜行暗杀术的办法之一。
水下的安迪依靠水的阻滞力没有被飞溅的弹片所伤，但前后左右到处开花的混乱冲击波仍然让他头晕目眩，随后污水忽然朝着一个方向急速流动过去，形成了一个漩涡，安迪刚被被榴弹炸的七荤八素，一个不留神就被水流带走。
他从水中飞出，之后感觉在空中下落了一小段距离，然后重重的再次砸入水中。
一团团软乎乎的东西包裹住了他，他摸了摸，感觉不对劲。
踩着脚下软乎乎的泥巴，安迪从大概一米二左右深的积水里站了起来，然后看见那些包裹住自己的软乎乎东西居然是一条条巨大的水蛭，他赶忙挥舞军剑将这些试图吸干他的怪物砍死。
“嘟——”
哔哔小子的照明被打开，安迪发现自己掉进一处地下不明洞窟之中，在顶上大概四五米高的地方有一个破洞，污水正从上面流下，想必自己刚才也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那使用自动榴弹发射器的家伙发疯般的乱炸，最终将脆弱的古老下水道炸的崩塌。
“见鬼的，这怎么出去？”
安迪照射四周，洞窟的面积实在是不小，这里的地下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他艰难的前进，水阻碍了他的速度，浑浊又黑暗的污水里时不时飘过去一些无法言明的东西，有的还碰到了安迪水下的身体部分。大部分都是一些轻飘飘的烂木头、垃圾，或者应该又是之前那些试图吸血的变异水蛭....
突然，他感觉有一个形状不对劲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腿，然后居然有一种被手抓住的感觉从腿上传来。
安迪汗毛倒竖，一把将那东西抓住拽出水面，却看见是一大团纠缠在一具骨骸上的水草。
“什么玩意。”
他扯下水草，将其丢入水中继续前进，哔哔小子的地图测绘正在飞快进行，安迪已经能通过屏幕上的平面图看出这里似乎是一个葫芦型的洞穴，他正在大的那一端。
出口在小的那一端末尾处，想要过去，应该是要从一处狭窄之地挤过去。
安迪正看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落水声，他急忙关闭哔哔小子的照明。
“侦测到敌人，启动隐身场。”
眼前一花，安迪再次变成了隐形人，他看见熟悉的手电筒光亮起，闪烁几下以后终于不甘的熄灭了。
“你带手电筒了么，圣地亚哥？”
索罗斯的嘶哑声音低声响起。
“带了....打开么？我一定要杀了那个bA人报仇！”
圣地亚哥愤懑难平，苏茜对他来说是战友也是爱人，更是一位无可替代的亲眷，在地下相处百年已经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法形容，对于圣地亚哥来说，苏茜的死近乎让他丢掉半条命，现在他只感觉复仇女神在他的体内点燃了一把火，剩余的生命已经全部成为了这团火的食粮。
索罗斯的继续在黑暗里低语。
“那个bA人一定就在这附近，他没那么容易被炸死，咱们两个这下是必须要玩命了，你怕么？”
圣地亚哥咬牙切齿的回应。
“我愿意做一切事，只要杀了那个混蛋。”
两人随后就陷入了沉默，黑暗里，保持隐身状态的安迪感觉这些久居地下的尸鬼偏执到有些不可思议的程度。
突然，一道光芒亮起。
名为圣地亚哥的尸鬼穿着一件几乎变成乞丐服的破烂绿色军装，脑袋上戴着一个生锈的钢盔，手里仍然举着那把自动榴弹发射器，他用胶带将手电筒粘在了武器前端。
“你在哪？bA人，杀了人以后就跑？你想的倒是很美，你今天必须死在这里，在不看到你四分五裂的尸体之前，我绝不会停下脚步。”
周围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回应。
水蛭们似乎对他不感兴趣，纷纷绕开。
“出来啊！”
圣地亚哥一边大喊一边前进，他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挑衅话语，片刻后难忍胸中愤懑，又开始胡乱射出榴弹。
猛烈的爆炸在四面传来，他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些不对劲的声响，于是他立即朝着那一处射了两发榴弹，剧烈的爆炸掀起水花，被炸的四分五裂的水蛭满天乱飞。
端着自动榴弹发射器的圣地亚哥快速靠近过去，脚下的岩石在升高，导致他逐渐离开了积水，他通过手电筒照射的光线看见眼前是一道狭窄的岩石缝隙，勉强可以供一人挤过去；现在这里正聚集着大量的水蛭，水蛭们近乎要将这缝隙填满，但他刚才发射的榴弹已经将大部分水蛭炸的血肉模糊，再一看，一具尸体倒在那缝隙附近，埋没在水蛭的碎尸里。
圣地亚哥心想大仇得报，顿时欣喜若狂，他跑过去一脚将那趴在地上的尸体踹的翻个，然后用贴在武器上的手电筒照了过去。
虽然尸体的后背已经被炸的血肉模糊，但脸没有被毁坏，那张脸上被各色涂料涂满，消瘦而诡异，打绺的头发从脑袋上散落到周围，身上什么都没穿。
再一看，这死人不是死于圣地亚哥的榴弹轰炸，而是死于割喉，且那把沾满了血的刀子还被他攥在自己的手里，这人是自杀的。
“这不是你.....”
他随意的踹飞了旁边一个装着不知名液体的陶瓷罐子，类似这种奇怪罐子的小玩意周围还有好几个，在被榴弹爆炸打乱之前可能曾被这死者以某种顺序安放在周围，但现在谁也不知道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了。
“你在哪？！！！”
圣地亚哥朝着周围的黑暗大喊，又想要发射榴弹宣泄怒气，但他身后的岩石缝隙里猛然发出巨大的咕噜声；片刻后，一大团水蛭从里面涌出，这些水蛭的举动十分诡异，它们在挤出来以后不但没有四散游入水中，反而开始彼此纠缠在一起，越聚越多。
手电筒照向这些变异水蛭缠作一团的地方，圣地亚哥一边后退一边惊讶的看着这些变异生物。
它们蠕动着吐出很多黑褐色的液体，这些液体在流出去与空气接触以后居然开始凝固变硬，彼此交织以后，逐渐越来越像一块布。
水蛭群团顶起那块布，仿佛一个披着斗篷的巨大人形缓缓站立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喷涌而出，在那像是斗篷遮帽区域形成的黑暗之中，有声音传来，仿佛是溺水的人最终吐出气泡炸裂后的声响，又像是陷入沼泽的人在泥浆中拼命挣扎时发出的噗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