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月假的最后一天。萧珪外出旅行了一趟刚回来正有些疲惫,想着不用给孩子们上课,便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还没有起床,萧珪就听到楼下的院子里,传来张果老和奴奴的声音。
两人好像是在一起喂鸡,张果老却故意要捉小鸡,追得它们满院子乱跑。奴奴就像个大人一样,不停的劝阻张果老,叫他不要追赶小鸡,不要调皮捣蛋。眼见劝阻无用,奴奴又开始哄他。说你要是乖乖的不轰赶小鸡,我等下就给你糖糖吃。
张果老果然就不赶小鸡了,还帮奴奴一起喂食。一老一少又笑嘻嘻的玩成了一团。
萧珪真是一阵好笑,心想张果老还真像是一个老顽童。
稍后尹阿婆就做好了早饭,萧珪也下了楼,四人一起吃过了早饭。
刚放下碗张果老就嚷道:“乖孙儿,我们去钓鱼吧!”
虽然论年齿,张果老都足够当自己的曾祖父了,但萧珪听到这一声“乖孙儿”仍是感觉怪怪的。他不由得咧了咧嘴,无奈的笑道:“老太公想钓鱼?”
“对呀,我们走吧,走吧!”张果老还牵上了奴奴的手,“奴奴也去,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想着今天也没有别的什么事,于是萧珪便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去钓鱼。”
一老一少同时发出了欢呼之声,“好耶!”
于是萧珪便拿出了,上次从洛阳买来的鱼钩鱼线等物,做好了垂钓的线组。又去自家的后院砍来了两根合适的竹子,将它们削成了钓竿。
张果老则是和奴奴一起合作,在小菜园子挖了一些蚯蚓,还捉了几只蜢蚱,准备用作钓饵。
今天太阳还挺大,萧珪与张果老都戴上了斗笠,便让奴奴打了一把伞儿,三人结伴出了门,往沧浪河河畔行去。
轩辕里小小的一个村落,但有什么消息都能很快传得满村皆知。现在村人基本上都已知道,萧先生家里来了一位“老太公”。但今日三人一同出门时,村民见了张果老仍是有些惊讶。
原因无他,张果老的这副鹤发童颜的尊容,实在是太有“仙气”,一点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糟老头子。
于是村民们对“萧家的老太公”又生出了几分好奇,也多了几分敬重。
萧珪一行三人走过那条老木桥,来到了往日萧珪与韩滉练习绘画的小河滩边。
张果老和奴奴一到这里,先是忙着往草地上铺设毛毡、摆放果子零食,摆出了一副野营的架式。萧珪则是摆弄钓竿,穿饵下钓。
今天天气很好,鱼儿的食欲似乎也很强烈。萧珪才刚刚挂好蚯蚓抛下去,立刻就钓起了一尾足有半斤的大鲫鱼。
张果老和奴奴欢喜不已的大呼小叫,手忙脚乱的将这尾鲫鱼装进了鱼篓里。
他们刚刚忙活完还没来得及洗手,萧珪又扯上了一尾鲫鱼来,比之前的那一尾还要更大,扔在草地上活蹦乱跳。
一老一少又哈哈大笑的扑向了那尾鲫鱼,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抓住塞进了鱼篓里。两人的脸上都溅了上一些泥水,笑哈哈的相互嘲笑了好一阵。
萧珪的心情也颇为不错,野生的大鲫鱼炖汤,可算是美味。今晚会要多一道好菜了。
片刻后张果老也坐到了萧珪的身边,拿起一根钓竿来钓鱼。不料他的竿子一放下去,鱼立刻就不咬钩了。
萧珪笑道:“老太公,你还是去陪奴奴玩吧!你一过来,鱼都吓走了。”
“胡说。”张果老忿忿的道,“老道钓鱼可厉害了!”
“你一个修道之人,也兴杀生的吗?”萧珪笑问道。
张果老呵呵直笑,“我是道士,又不是秃驴。”
萧珪也笑了,“道士不忌杀生?”
“旁人忌不忌,老道不知。”张果老笑眯眯的道,“我只知道,道法自然,生死有命。就拿那两尾鲫鱼来说,老天爷早已安排好了,要让它们成为我们的食物,那就是它们的命。”
萧珪微微的皱了皱眉,“莫非这就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乖孙儿,你果然很有道缘!”张果老笑眯眯的道,“不如你拜我为师,跟我一起去山中修行吧?”
“不去!”萧珪十分果断的拒绝了他,说道,“我在轩辕里过得好好的,为何要躲到山里去修道?”
“修道多好啊!”张果老一个劲的劝道,“可以让你洞悉天地之玄妙,看穿宇宙之洪流。还可以延年益寿,无病无灾!”
萧珪呵呵直笑,怎么感觉,像是遇到一个搞传销的……
“乖孙儿,机会难得,你赶紧快拜师吧!”张果老笑眯眯的道,“好多人哭着求着想要拜我为师,我还不答应呢!”
“不拜。”萧珪仍是态度坚决,说道,“我满肚子酒色财气,六根严重不清净,根本修不了道。其实我只想做一个多妻多妾、多子多孙的富贵大闲人。修道那种清苦无聊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了。”
“哎……”张果老貌似遗憾的长叹了一声,悠然道,“你可不要后悔啊!”
萧珪微微一怔,笑问道:“老太公,是不是我不肯出家修道,就会有什么灾厄啊?”
张果老像个小孩子一样气鼓鼓的嘟着嘴,盯着水面上摇摇晃晃的浮漂,不说话。
萧珪仍是笑道:“一般来说,你老不是应该先说我印堂发黑、厄运临头之类,然后再劝我出家修道么?”
张果老斜睨了萧珪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把老道,当作那种只会耍嘴皮子的江湖骗子了么?”
“不敢,不敢。”萧珪笑呵呵的道,“开个玩笑嘛,老太公莫要生气。”
这时奴奴走了过来,各伸了一只手儿在他二人面前,摊开来,是两颗饴糖。
“先生吃糖!老太公吃糖糖!”
张果老立刻拿过糖来,塞进了嘴里,笑呵呵的道:“糖糖好吃!真好吃!”
萧珪也拿起糖粒塞进了嘴里,笑道:“奴奴,为何给我吃的是糖,给老太公吃的却是‘糖糖’呢?”
奴奴奶声奶气的说道:“因为先生是大人,老太公是小孩子。”
萧珪和张果老都大笑起来。
这时,一骑从河堤上奔跑过来。马上那名骑士穿着一身青色的公服,明显是一位县衙的不良人。
“又有县衙的人,来轩辕里了。”萧珪随口说道,“不知道有什么事?”
张果老眨巴了几下眼睛,“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萧珪微微一怔,扭头看向张果老。
张果老却突然怪叫了一声,用力抬起他的鱼竿。
那竿子立刻弯成了一张大弓,水下有一条鱼儿拉着鱼线在水里横冲直撞,将水划得滋滋作响。
但只是过了一瞬,那鱼线就“砰”的一声,断了!
张果老懊恼无比,站起身来直跳脚,“哎呀,跑了一条大的!大的!”
萧珪呵呵直笑,“老太公,你抬竿太猛了一点。”
“老道很会钓鱼的,不用你来教!”张果老气呼呼的扬着他的鱼竿,“线断了,怎么办?”
萧珪摇头笑了笑,“老太公先用我的竿子钓吧,我去另外重装一副钩线钓组。”
张果老顿时又笑了,连忙接过萧珪的钓竿又坐了下去,聚精会神的钓鱼。
萧珪暗自发笑,怪老头,精得很。故意回避我的问题!
过了一阵,萧珪刚刚才重新做好一副新的钩线钓组,刚准备去下钓,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了老木桥边,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萧珪定睛一看,就是刚才策马跑过去的那个不良人,还有轩辕里的新任里正,学生徐贵的父亲,徐大富。
看来真是有事。
萧珪奇怪的看了看张果老两眼,他和奴奴一起坐在那里钓鱼,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怪老头,还真是神机妙算!
萧珪腹诽了一句,放下鱼竿朝徐大富他们走去。
徐里正带着那个不良人走过来,先施礼参见,“萧先生。”
“徐里正,有事吗?”萧珪开门见山的问道。
徐大富连忙就将一份公文拿给了萧珪看,并说道:“萧先生,这是县衙刚刚发来的一纸公文,说叫轩辕里的私塾自即日起停课,直到新校落成之后再次开课。还说……”
他有些欲言又止。
萧珪打开公文,已经看到了他不想说的那些内容。
公文除了叫轩辕里暂时停课,还说,新校落成之后会由县里重新指派塾师过来,负责授课。
换句话说,萧珪被炒鱿鱼了。
徐大富有点急,连忙问那个不良人,“请问上差,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不良人回道:“在下只是负责跑腿送信,别的都不太清楚。”
萧珪看完了公文,将它折好放回信封,依旧还给了徐大富,说道:“徐里正,既然是县衙来的命令,那就执行吧!”
“可是,这!……这怎么行?”徐大富连忙说道,“轩辕里的人谁不知道,是萧先生帮我们建起了这一座新校。眼看新校就要建成,哪能不让萧先生继续教书了呢?”
萧珪淡淡一笑,说道:“徐里正你误会了。新校不是我建的,是洛阳王记的人出钱帮助轩辕里建办的。”
“还不是一回事嘛?”徐大富说道,“萧先生与洛阳来的那位大金主,不就是一家人嘛?”
“这是两码事。”萧珪淡然道,“徐里正,你就照着上面的意思去办吧!”
“哎,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呢!”徐大富满副为难的样子,喃喃的念叨,“别的不说,那些孩子们也都喜欢萧先生啊!要是让他们知道乡塾要换先生,他们都不会安心上课了。”
“应该不会的。”萧珪微笑道,“想必新来的塾师,会比我教得更好。”
徐大富锤着手,叹息不已。
那名不良人上前一步叉手拜了一拜,说道:“有请萧先生,稍移贵步。”
萧珪点了点头和他走到一旁,“上差有何见教?”
“不敢言教。”不良人很客气的说道,“其实是,田明府让我给先生捎来了一句话,只叫我私下说给先生听。”
萧珪点了点头,“上差请讲。”
不良人压低了声音,说道:“田明府对萧先生讲,昨日洛阳王记那边派了人过来,强烈要求解聘萧先生,另请塾师前来任教。若不依从,他们就要停止资助,并要撤走已投的款项与材料。那等于是说,修了一半的新校也要被拆除。所以,田明府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了。还请萧先生能够见谅!”
萧珪点了点头,肯定是帅灵韵的舅母陈氏做了手脚,这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于是他说道:“有请上差回复田明府,就说萧某知道,这座乡塾是洛阳王记独力资助开办的,他们有权这么做。萧某心中明白,不怪县衙。”
“多谢萧先生。”不良人叉手拜了一礼,“如此,在下就如实向明府君回话了。”
萧珪回了他一礼,“有劳上差。”
“在下告辞!”不良人立刻就走了。
徐大富仍在那里拍着手叹气,十分的懊恼。
萧珪走到他面前,笑道:“徐里正也请回去吧,务必好好安抚那些学童。叫他们别吵别闹,都要乖乖的跟着新来的先生读书。”
“哎,好吧……”徐大富也是没辄了,对萧珪叉手拜了一礼,说道:“在下,尽办而为吧!”
谈了向句,徐大富也走了。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呵呵一笑。
好嘛,老子失业了。
变成无业游民了!
这时,刚刚还在安安静静钓鱼的张果老,兴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乖孙儿,好事还是坏事呀?”
萧珪朝他走了过来,“你老人家不是神机妙算,全都知道了么?”
“我怎么能知道呢!”张果老笑呵呵的冲萧珪招手,“过来,你快过来。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烦恼了,说出来,也让老道乐呵乐呵?”
萧珪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往后我都教不成书,只能去种田了。你老开心吗?”
“田有什么好种的。”张果老笑呵呵的道,“还是跟老道一起,去山上求仙问道吧!”
“男人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萧珪仍是严辞拒绝,“我萧珪就是穷死、饿死去要饭,也决不出家修道!”
张果老直撇嘴,摇头,“你会后悔的!”